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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6月5日 星期四

天安門廣場傷亡紀實──埋屍滅跡二十八中

親歷者 2001年7月1日


提要: 凶手埋尸滅跡
天安門廣場傷亡紀實 親歷者

  后來,我又接触到其它醫院的醫務工作者,了解到更多的情況。儿童醫院的一位參与搶救的護士長告訴我說,那天晚上她正在值班,部隊開槍時她還出來看了看,當時部隊正從复興門立交橋上通過,群眾都躲到立交橋下的西二環路上。部隊一邊向東推進,一邊從立交橋上向二環路上的群眾開槍,醫院很快就被送來的傷員塞滿了,急診室的血也是沒了腳脖子。儿童醫院的病床和手術台尺寸都比較小,但當時也只能在這個條件下進行搶救。開始,他們還對送來的傷員逐一進行登記,以便以后向本人或所在單位收取費用,但到了十二點時,電台播出了中央告全國人民書,指北京發生了反革命暴亂,他們立即意識到這個定性將使所有的受傷者有受到迫害的可能性,馬上決定將名單撕掉,保護傷員。 (64memo中華富強/89)
  儿童醫院主要搶救的是從禮士路到复興門立交橋這一段的受傷者,僅僅三四百米的范圍,送來的傷員達二三百人,死亡者達二十多人。北大醫院的一位五十多歲的醫生對我說,部隊開槍后,在天安門廣場搶救傷員的急救車和醫務人員,最多的是北大醫院和協和醫院的。這是因為﹕一、從學生絕食時起,他們就在天安門廣場設立了醫療站,一直都沒撤﹔二、這兩個醫院离天安門廣場最近。搶救開始,急救車連傷員帶尸体一起運走,后來因為傷員太多,便決定凡是已經死亡的,一律不再搬上急救車。她講,天安門金水橋前、天安門廣場旗杆一帶和歷史博物館前都有他們無法帶走的尸体。講天安門廣場沒有死人,只能蒙騙當時不在場的中國老百姓和外國人。(64memo.com / 2004)
  后來,部隊陸續到達,將天安門廣場封鎖起來,將急救車攔住,不許將傷員送出。當時,气氛十分緊張,醫生們向部隊反覆宣傳、交涉,作為紅十字組織的人員,他們有責任搶救任何傷員,而戰士卻說這些受傷者是暴徒,不能帶走,有的甚至企圖向插著紅十字旗的急救車開槍。眼看就要發生新的血案了,一位隨軍女醫生跑來,厲聲制止住戰士,她高喊著﹕“不能向紅十字人員開槍﹗就是在戰場上紅十字人員搶救敵人傷員,也不准開槍。你們可以檢查車輛,只要里面是傷員,就應當放他們過去。”這樣,才解救了還留在天安門廣場上的醫務人員。這位老醫生講,她從醫這么多年,從來沒想到救死扶傷的醫務人員在執行任務時會遇到這种待遇,那些軍人素質太差,連起碼的常識都不懂。 (六四檔案 - 2004)
  四點前,退縮到烈士碑周圍的學生全都撤走了,但卻有二三十個醫務人員及急救車里的一些傷員被扣在天安門廣場,也許他們看到的太多,知道了一些上面不想讓人民知道的情況。他們一度被集中在歷史博物館前, 直到七點才被允許离開。女醫生還告訴我,据她后來從有關人士那儿了解到,在所有參加搶救的醫院中,協和醫院的尸体最多,達一百多具,主要都是從天安門廣場到王府井這不到一公里范圍內被打死的。我又從其它方面得知,部隊在天安門廣場地區盲目開槍,除了造成圍觀的群眾大量傷亡外,還使一些夾在人群中執行任務的醫務人員、安全部門和部隊的便衣人員被誤傷至死,并由此引起有關方面的強烈反應。這在陳希同后來的一次講話中得到証實,他對因執行任務而被誤傷至死的人員表示哀悼,并對其家屬表示慰問。(64memo.com´89)

凶手埋尸滅跡  

  另一位朋友告訴我的情況不但說明部隊在天安門廣場打死了人,而且埋尸滅証。他說,部隊控制天安門廣場后,首先是處理尸体。他們擔心尸体如送往醫院或火葬場,外界盛傳的天安門廣場打死了人將得到証實,于是決定就地埋葬。這個鮮為人知的情況,是他在一個偶然的机會知道的。
  他認識當時中共國政壇上的大紅人丁關根的小姨子,其儿子也就是丁的外甥,是個高中生,六月四日凌晨听到部隊開槍后跑到天安門廣場,結果再也沒回來。以后几天,家長、親屬跑遍了全市參与搶救的四十多所醫院,檢查了所有的尸体、傷員,都沒發現其儿子的蹤跡,于是向北京公安局報了失蹤案。因為是大人物的親屬失蹤,北京市共產當局自然十分重視。 (64memo.com - 1989)
  十几天后,公安局通知家長到一所醫院認尸,這才找到了失蹤的儿子。原來,尸体是從天安門廣場西側人大會堂對面的二十八中門前的花壇中挖出來的。鄧小平六月九日對參与北京“平暴”的軍隊師以上干部講話后,北京的混亂局面得到了控制,二十八中的教職員工和學生又能回到位于天安門區域的學校上課了。不久,學生們發現校門前的花壇里散發出一股臭味,往下一挖又發現了許多尸体,學校立即向公安局報了案。 (64memo祖國萬歲 / 2004)
  公安局發現尸体中有一具穿著軍褲,首先怀疑是失蹤的軍人,于是將這具尸体送到某醫院停尸間并通知戒嚴指揮部讓各部隊來認領,結果卻不是軍隊失蹤人員。這時,公安局想起了丁的外甥也是穿著軍褲失蹤的,便通知其父母來認尸。我的朋友講,正因為諸多特殊因素,這個埋尸事件才被外人所知,如果該尸体不是穿軍褲,或者不是大人物的親屬失蹤,公安局早就把這具尸体連同其它被挖出來的尸体一齊秘密火化了。至于部隊在天安門廣場一帶到底私下處理了多少尸体,也許只能在“六四”血案被徹底清算后才能真相大白。 (64memo反貪倡廉 - 2004)


64memo.com - 2005
http://www.64memo.com/b5/1509.htm
親歷者,「天安門廣場傷亡紀實——埋屍滅跡二十八中」,見 中華評述 http://www.chinacomments.net/indx62b9.htm,2001年7月1日。


lastModified: 4/22/2005 7:59:00 AM



相關資料


  • 六四流亡學生17人﹕回顧與反思﹐1993年6月。

  • 網路圖片﹕六部口坦克下的冤魂(2) - Time magazine--自行車上的屍體﹐1989年6月4日7時。

  • 網路圖片﹕坦克追碾撤離廣場的學生(2/3)--坦克追碾後學生的屍體/六部口坦克下的冤魂﹐1989年6月4日6:20時。

  • 網路圖片﹕六部口坦克下的冤魂(4) - 美聯社--自行車上的屍體﹐1989年6月4日7時。

  • 蔣彥永﹕蔣彥永上書為六四正名--301醫院伤亡情况﹑開花彈﹑楊尚昆陳雲反對六四處理﹐2004年2月24日。

  • 網路圖片﹕停屍間(5)醫院車棚都滿了﹐1989年6月4日。

  • 網路圖片﹕六部口坦克下的冤魂(6) - 北京網友--自行車上的屍體﹐1989年6月4日7時。

  • 方政﹕我被坦克碾斷雙腿--六四傷殘者證辭﹐1999年2月21日。

  • 六四檔案綜合整理﹕【六四傷亡的十七種說法】﹐2002年4月30日。

  • 星島電子日報﹕六四清場中央警衛團管收屍--士兵記六四 (3)﹐1999年6月4日。

  • 羅冰﹕[六四屠城]中共內報「六四」傷亡密情--官方內部"六四"死亡人數﹐1996年6月4日。

  • 網路圖片﹕停屍間(14)﹐1989年6月4日。

  • 網路圖片﹕大屠殺拋棄在街頭的死難者屍體﹐1989年6月4日。

  • 新唐人電視臺﹕六四:永恆的話題﹐2003年6月4日。

  • 網路圖片﹕六部口坦克下的冤魂(1) - Amnesty Action--自行車上的屍體﹐1989年6月4日7時。

    2003年6月4日 星期三

    天安門之爭----六四的關鍵內情.封從德

    封從德
    1998年6月
    目錄
    天安門之爭----六四的關鍵內情
    版權頁
    目錄
    照片
    序一
    為了歷史的見證(代序二)
    第一輯:為柴玲辯護
    有感於《天安門》一片的報導
    柴玲沒有「讓別人流血,自己逃生」
    對「史料」的三點澄清
    兩個採訪者,思路不一致
    柴玲並未「自己逃生」,她堅持到六四凌晨
    「期待流血」與「等待血洗」
    盼望加強六四史料研究
    附:《蘋果日報》李怡專欄(一九九七年六月三日)
    獻身與求生的迷茫––對影片《天安門》史料根據的質疑
    一、用「蒙太奇」作「大手術」
    二、作「大手術」而沒作必要的背景介紹
    三、顛倒時間順序
    四、用詞與翻譯的問題
    五、轉述變成了自述
    六、李鵬與學生有「電視直播」的「公開對話」嗎?
    七、五一四有「公開」對話嗎?
    八、戴晴提了甚麼條件?
    九、其他問題
    十、對柴玲錄像談話的幾點批評
    背離歷史的歷史總結
    (一)關於柴玲錄影帶的三條線索
    (二)「期待流血」與「掌握權力」
    (三)「離開廣場」與「南下計劃」
    (四)見壞怎麼上?見好怎麼收?
    (五)對卡瑪質疑的質疑
    (六)關於五月二十一日
    (七)胡平與鬥爭哲學
    (八)四諫胡平
    (九)三點倡議
    柴玲「遺言」之所指及其背景
    (一)事實與背景
    (二)關於「南上北下」計劃
    (三)關於五‧二七聯席會議
    (四)相煎何太急?
    (五)柴玲絕不願撤出廣場嗎?
    (六)柴玲為甚麼「期待流血」?
    (七)柴玲「遺言」的責任與局限
    廣場上的「逃亡費」
    一、「綁架錄音」基本屬實
    二、關於「表面堅守而實則開溜」––「逃亡費」問題
    三、關於「鮮為人知的幾個事實」
    四、為柴玲辯––另幾個鮮為人知的事實
    五、關於「學運新聞要講真話」
    《絕食書》的原文及緣起
    《絕食書》的起草與錄音過程
    為何絕食—《絕食書》的實蘊
    柴玲的感覺
    附《絕食書》原文錄音整理稿
    第二輯:廣場備忘錄
    「五一四對話」是公開的嗎?
    一、問題的提出––「中共讓步論」的根據何在?
    二、對話團長的回憶
    三、何謂「公開」?
    四、進一步的見證
    五、其它一些細節
    六、「蒙太奇」的問題
    七、選材上的的偏向
    八、餘論
    「自焚」與絕食團指揮部的成立
    一、先決條件是「自焚」
    二、代表會與記者會:確立合法性
    三、第一次人事變動
    四、第一次反「政變」
    五、李祿的回憶
    六、巴黎會議上對「自焚」的質疑
    七、「自焚」、「臥路」與「絕水」
    八、「自焚」與指揮部合法性危機
    九、進一步的反思
    十、結語
    五一八李鵬與學生「公開對話」了嗎?––駁「李鵬讓步論」
    一、五一八算對話嗎?
    二、進一步的澄清
    三、刪節的情況
    四、李鵬讓了哪一步?
    五、「李鵬讓步論」波及之一
    六、「李鵬讓步論」波及之二
    七、「李鵬讓步論」波及之三
    一九八九年五月廿六至廿八日:撤與不撤
    第一部分:回憶摘要
    一九八九年五月二十六日 星期五 晴間多雲
    一九八九年五月二十七日 星期六 晚小陣雨
    一九八九年五月二十八日 星期日 陰
    第二部分:補正與註釋
    六四血夜–廣場滅燈的一刻
    轉移指揮部
    最後的紀念碑
    同仇敵愾
    「談判」還是「斡旋」?
    四點正,廣場燈滅
    「四君子」勸撤
    口頭表決,撤離廣場
    心理分析
    軍方未守承諾
    踏著「血路」試圖重返廣場
    噩耗傳來,坦克壓死十一位同學
    青天白日,四具橫屍
    死亡數字二千七?
    北大博士生的故事
    小白兔
    絕食後的表決與廣場撤留之爭
    前言
    一、戒嚴前的表決
    二、戒嚴後的表決
    後記
    第三輯:質疑「見好就收,見壞就上」
    見好怎麼收?––答胡平公開信之一
    一、為何遲答
    二、答什麼?
    「好」的分析
    一、「好」是什麼?
    二、「一見好就收」還是「見最佳時機才收」?
    三、「一見好就收」?
    四、「見最佳時機才收」?
    五、五一四對話是公開的嗎?
    六、五一八算對話嗎?
    七、李鵬讓了哪一步?
    八、當局默認了北高聯嗎?
    九、五一七講話是中共集體的讓步嗎?
    十、本章結論
    見壞怎麼上?––答胡平公開信之二
    一、你依然堅持「李鵬讓步論」和「見好就收」論嗎?
    二、你依然堅持戒嚴後應當「見壞就上」嗎?
    三、一九八九年:你堅持「見壞就上」
    四、楊巍的回憶說明你堅持「見壞就上」
    五、楊巍的慨嘆說明你堅持「見壞就上」
    六、一變:九○年《反思》強調「見好就收」
    七、二變之一:九五年附和媒體
    八、二變之二:九五年開初只提「見好就收」
    九、二變之三:掩蓋曾經主張「見壞就上」
    十、三變之一:九五年被迫再提「見壞就上」
    十一、三變之二:賴帳不認「見壞就上」
    十二、三變之三:偷梁換柱、蒙混過關
    十三、三變之四:以攻為守,倒打一耙
    十四、本章結語
    見好沒法收,怎麼辦?––答胡平公開信之三
    一、撤出廣場的呼聲
    二、撤出廣場的可能
    三、一面倒的支持
    四、政治派別的介入
    五、激昂中的婉約
    六、運動組織的散亂
    七、收放自如的條件
    八、本章結論
    回應胡平––答胡平公開信之四
    一、為何壓制我的文章?
    二、斷章取義的情況
    三、倉促總結歷史的功利意識
    四、「反思」背後的功利意識
    五、歷史假定法的問題
    六、關於「第二手材料」
    七、關於楊巍的見證
    八、其它一些細節
    九、誤解和曲解
    第四輯:反思中的困惑
    反思中的困惑––八九學運之我見
    一、「新啟蒙」心態是理解學生運動的關鍵––八九學運的主旋律
    二、為何要撤?––道德勇氣的淪喪?
    三、阻撓五‧一四對話––我最大的過失
    四、歷史的悲哀
    八九學運中的派系淵源與組織問題
    一、學運之前
    二、學運之初(四月十五日—十九日)
    三、「北大籌委會」成立之初的情形(四月二十—二十二前後)
    四、北高聯及其他學生自治會的成立
    五、對話團的緣起
    六、絕食團的興起
    七、後期廣場上的派系之爭
    八、各界支持學運的組織
    九、對北高聯的再認識
    十、北高聯是民陣的前車之鑒
    十一、總結
    八九學運的反思與借鑒
    一、學運目標的泛化與異化
    二、組織過程中的困境
    八九學運組織結構的反思
    一、北大籌委會的優缺點
    二、清華模式與師大「開希作風」
    三、北高聯的懸空
    四、絕食團對北高聯的挑戰
    五、絕食團指揮部形成的斷裂
    六、廣場指揮部與首都各界聯席會議
    七、指揮部與首聯的結構問題
    八、總體反思:習慣法VS成文法
    九、我的反省
    是深入考查八九民運史料的時候了
    一、現代傳媒––誤導八九民運史的原因之一
    二、《回顧與反思》一書的史料價值
    三、九一巴黎研討會的局限
    四、第二手理論家––誤導八九民運史原因之二
    五、下一步﹕無名氏研究
    讀丁子霖老師「六‧四」七週年祭文有感
    一、道義責任
    二、要求回國受審
    三、不要為凶手開脫
    四、原原本本的事實
    五、巴黎會議與「隔的感覺」
    六、呼籲第二次會議
    民主是手段還是目的?
    一、民主競選:文化心理的反思
    二、「愛國」與「民主」
    三、原則問題
    四、道義責任
    五、另一種承擔
    附錄
    柴玲「最後的話」–––– 一九八九年五月二十八日錄影談話
    一、四二二參加運動
    二、絕食
    三、成立指揮部
    四、最後的陣地
    五、悲哀
    六、對談
    七、家庭
    八、下一步
    九、不再幻想
    九一六四備忘錄
    陳情書
    回國受審「自白書」
    辭職書 (一九八九年五月六日)
    一、瞧,這個人
    二 原因、結果與進程化的民主
    三、目前的任務及方式
    阿洪––無名氏散記 (柴玲逃亡的故事)
    「是你的朋友我就幫」
    準備在不測時自殺
    在裡面藏了四天五夜
    一眼就能看出是「大圈客」
    找到中大的同學
    岑建勳見到我們大喜過望
    台灣記者成了「張如大姐姐」
    阿洪讓出住房和獎學金
    阿洪打工從負數做起
    阿洪在商學院的遭遇
    踏進一個法國家庭作客
    可敬的法國「教母」
    阿洪身上的六四真精神
    書目舉要
    圍繞「柴玲錄像事件」的爭議文章
    其它文章
    個人回憶
    資料集
    著作
    簡要大事記
    本書相關主要組織一覽表
    出版項
    封底




























































































































































































































































    2003年6月1日 星期日

    我们好好活着回来作证—香港学生的血泪见闻(1989年6月)       博讯新闻,简体中文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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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博讯2003年6月01日消息】     我们好好活着回来作证         ——香港学生的血泪见闻(1989年6月)

        ·林耀强 (博讯boxun.com)
        〖原注:中共领导人试图用新闻封锁的方式来掩盖北京大屠杀的真相,但事实终于会慢慢揭露出来的。虽然北京的学生和市民现在还不能亲自公开控诉杀人者的罪行,目睹暴行的香港人可以。一班曾与北京百姓出生入死的香港学生逃出了虎口。“你们得好好回到香港去,将事情告诉天下人。”舍命帮助他们脱险的北京学生说。这些逃出虎口的学生在北京有相同的经历,也有各自的见闻。六月十五日晚上,他们聚在一起,分别叙述自己的经历和见闻。笔者事先已访问了林耀强同学,现在再把其他同学的话一一记下,希望能够全面地清晰报道这件事。由于时间迫促,本文未及交与有关同学过目,特注明。 ——方礼年整理〗

       ◆ 林耀强(香港专上学生联合代表会主席、香港中文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学生)

        六月三日晚,我们已觉得事态不妙,便弃了传真机,再在北京饭店烧毁一切文件和名单。十时许,我和李兰菊、陈清华和陈宗彝等到天安门广场去。我们先到指挥部,见到柴玲、封从德和李录等人,黯然握手道别。跟着,我们到人民英雄纪念碑的第二层探望侯德健和刘晓波等人。不久,广播台传来有人被打死的消息,吾尔开希在广播站激愤地说了几句话,随即晕倒,给抬走了。

        大约凌晨一时,我与程真、李兰菊、陈清华等离开指挥部到广场西面去。在那里,我们看到一辆装甲车高速冲入人群中。气氛即时紧张起来。各人立刻拉栏杆设路障,那辆装甲车回头又向人群冲过来,简直是冷血谋杀。

        之后我们走到历史博物馆,坐着与距离三百码左右的军队对峙。李兰菊走过去与军人谈话,陈清华则于二时左右到广场拍照,给军人发现,脚、腹被殴,照相机也给打破了。他回来告诉我们,我便和程真去看,却看到一队军队由西面冲来,沿途不断向地上开枪。

        一辆公共汽车忽然冲向军队,没有伤人便停下来。邹凤梅在西长安街看到两人由车后跳下,立即给射杀了。我看到士兵打破车窗,将司机拉下,用枪柄狂击。看到的人都很愤怒,他们冲前救助,却给乱枪击回,不少人在枪声中倒地。一名工人冲前,掷出玻璃瓶,击中一个军人的头部。跟着响起两下枪声,那工人抱着腹弯下身子。我们立即跑去把他抬过来,早已软作一团,鲜血像水龙头的水般从背后涌出。只看到他两眼翻白,死了!我和程真的手都染满了血。

        我和程真回到历史博物馆。李兰菊刺激过度晕倒,陈清华便扶她到临时救护站去。

        我和程真走到纪念碑的最高层,那时已近凌晨三时。我看到柴玲、封从德、李录、梁二、马少方等。我跟他们拥抱、握手,生离死别的感觉填满胸间。他们要我立刻离开,好好回到香港将事情告诉天下人。我说,我也是中国人,跟你们一样;他们便不再说什么,让我留下。

        凌晨三、四时,广场的灯突然熄灭。一位男同学把汽油浇在自己身上,立刻给其他同学捉住了。广场上经常放着几桶汽油,准备随时制造汽油弹。

        大约四时,广场四周亮起了强烈的射灯。封从德向大家说:我们要坚持和平而非暴力的请愿,请各位同学交出全部武器。大家服从地将木棍、铁枝等交出来。希望军队看到,不忍加害。

        这时四位绝食者跟军方谈判回来了。他们说军队要在天亮前清场,劝我们不要作无谓的牺牲,由东南面撤走。

        封从德于是请全体同学立刻用口头表决:是坚守还是撤走?当时我听到“坚守”的呼声较高,但封从德说“撤走”的声音较大,决定分批撤离。

        封从德的话才说完,便有几个军人冲上来,木无表情的向天开枪。程真原不愿走,但我拉着她就跑。有些同学也不愿走,军人就用枪柄打他们。

        我们到了纪念碑第二层,听到枪声一响,一位同学就跪在地上。其他同学拉着他走。

        走到底层,我们在较安全的石碑后停下来。程真说要看到所有人撤走后才走。这时上层和第二层已尽为军人占据。

        我拉着程真由东南方撤走。北面传来一阵歌声。军队开始向群众开枪,前排的人纷纷倒下。人群急速散开,互相践踏,场面非常混乱。

        学生撤走时,有人大叫“血债血偿”、“把怨恨埋在心里”、“我们一定再回来”。那是悲鸣,但那是多么豪壮的悲鸣!

        我回望广场。整个广场已给军队围住,再也没有通道进去了。我看到场内冒起阵阵黑烟。焚烧的可能不单是营帐。

        逃离广场,我和程真便在大街小巷中穿插,有时还在军人之间挤过,程真还跟他们说话,有时甚至骂他们。到了北师大,学校门口已有悼念死者的挽联。北师大没有地方可以安歇,我们于是转到海淀区一间住所,休息数小时,再到朝阳区住了一晚。我们曾到木樨地看过,街上有大量血迹。

        六月五日早上,我和程真坐三轮车到王府饭店和其他同学会合。司机老伯不但没有收钱,还送我一包中国名烟。

        〔在这次学运期间,林耀强先后两次到北京,第一次还参加绝食。他也曾投入一九八六年的北京学潮,但觉得当时知识分子和学生的表现都不够积极,这次却完全不同了。

        这次学运,发展至后期,一度出现混乱情况。林耀强于五月廿八日抵达广场,看到的情况可说极为恶劣:广场的环境很差,学生的组织也很松散,他们于是从旁协助。他和学生领袖都十分稔熟,觉得他们有理想,虽然组织能力不很高,却能接受意见。六月一日后,广场的情况开始改善。

        对于外高联,林耀强不大同意一些报章的说法。“那些来自北京以外地方的同学,其实也很有理想,许多人都说是来学习民主的。有些只逗留三两天便回原地,说要将民主的信息带回去传播。我觉得这些同学也很有希望。”〕

       ◆ 李兰菊(香港浸会学院传理系学生)

        在纪念碑的第二层探望候德健和刘晓波等人后,我就与林耀强他们失散了,我一个人返回指挥部,看到吾尔开希和程真。吾尔开希不断催促我回饭店去,说这里很危险,又说这是他们北京人的事,不要我这个多事的香港人来管。我于是拉着程真,说要和她去找林耀强他们,一起堵截军车,吾尔开希这才不再叫我离开广场,只是说找到林耀强后,不要再去堵军车,要回到指挥部。我们回到指挥部时,他说:“我死后,你们得抬着我的棺木游行,让我再看看长安街和这个广场。”

        广播站传来了军队开枪杀死同学的消息。吾尔开希走到广播站,很激愤地说“我们要誓死保卫天安门广场,我们要与人民英雄纪念碑共存亡!”激愤的声音忽然中止了。跟着有人在广播中叫唤通知救护车和找氧气筒。我没有看见吾尔开希被送走,以后也不知会不会见到他了。

        我们几个人离开指挥部,走到广场西面,看到高速来回的装甲车,有一辆还在我身边擦过。

        历史博物馆前有近千名戴着头盔、手持长木棍的军人。一个十五、六岁少年在附近人丛中大哭,说他哥哥给军人打死了,他要跟军人拼命。我过去拉着他,叫他安静下来。他伏在我肩膀上不停地哭叫:“哥哥!哥哥!”然后追着救护车去了。我看见军人越来越多,阻挡军队的人却很少,便奔向指挥部,希望指挥部派人增援。在纪念碑下的石阶上挤满了学生,手牵着手,高唱《国际歌》。他们的面孔显得无比庄严。

        我独自回到博物馆前,看见已有人筑成血肉之墙与军人对峙,我加入人墙中。那些静坐的军人每看到有伤兵经过,便激动地大叫。

        负责这排人墙的工人,高声呼吁各人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和平,不能动武。有几个手持木棍、水管的工人走过来愤怒地说:“你们还坐在这里等死?那些畜生见人就杀!”我们看着那些静静地坐在石阶上的军人,完全没想到他们会动杀机!

        跟着来了一批手持冲锋枪的士兵,气氛马上紧张起来。有人上前试图劝说军人,我也走上去,拉着一位军官的手呜咽着说:“我是香港学生??广场内的全是大学生,是国家的精英和栋梁,他们的和平请愿绝不是暴乱,全世界的中国人都把希望放在他们身上。你们不能开枪,求求你,不要向他们开枪??”我哭着跪在地上。我看到那军官的眼中也有泪水。

        我回到原位,一个学生拿着木棍加入,我愤然说道:“放下武器,不然就先把我打死。”他委屈地把木棍放在身后。一位十二、三岁的小孩也从身后拿出一枝约十二寸长的小铁枝交给我。

        凌晨三时左右,我看见有人抬着血淋淋的尸体和伤者往来奔跑,不禁冷汗直冒。我忽然看到先前那位死了哥哥的少年。他满身鲜血,由一名工人抱着。我晕过去了。

        我在广场的救护站中醒过来。医生和护理员知道我是香港的学生,虽然明知我并无大碍,仍坚持送我到医院。我身边躺着一个满身鲜血的学生。他的脊背血肉模糊,身体已不能动弹,但仍不停地说:“要坚持到底!要坚持到底!”第一辆救护车来到时,我没有上,第二辆,我仍然挣扎着不肯上。一位女医生握着我的手,哭着用英语跟我说:“你一定要平安回到香港,让全世界知道这里发生的事,知道吗!”

        到了医院,看到墙上、床上、甚至抬我的担架都染满血。我由一位很高级的医生看治,他的医务室躺满了受伤的人。他很细心替我把脉。我求他不要管我,去救治其他伤者。他含着泪说:“孩子,你很虚弱,但休息一下就会好的。你要好好保重。我们需要你回到香港,向世人宣布我们的政府究竟干了些什么。”我被送进一个安静的房间休息;外面的走廊躺满了伤者。

        六月四日中午,医生嘱咐所有可以步行的伤者马上离开,因为入夜后军队便会到医院抓人。

        医院内,不时听到医生说:“疯的!疯的!”我听到一位医生哭着说,在死伤最多的医院内,军人不许医生救人;两位医生跪着哀求,结果竟给枪杀了。后来得知这间医院有九位医生,也在出外取血时给军人枪杀了。

        一位受伤的工人跟我说,市民一直在广场外保卫学生。凌晨四时,他还在广场上,看到军队向人乱枪扫射,坦克车随即推进,另一批士兵就持棍追着人群殴打。他对军人说:“后面的人都给你们打死了,不要再打了!”军人说:“打死你们!暴徒!谁叫你们不走!”这名工人终于给击中后脑受伤。受伤以前,他还看到一个抱着小孩的妇人给枪杀了。这孩子只有七岁左右,一边哭一边跑。一名市民把他抱起来,军人却把他们一起射杀了。

        离开医院时,伴我入院的陈清华将身上的钱分给伤者作路费。一位躺在床上的学生流着泪把钱交回给我,说:“我是不行了,胸口中枪,一条腿也断了,就是不死今晚也不能离开这里。把钱留给其他同学吧。很多谢香港同学的支持??不要再逗留了,回香港去,叫同学们坚持到底。”他看到我腰包扣着“天下为公”的徽章,呜咽着说:“告诉同学们,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

       ◆ 陈清华(香港浸会学院社会工作学系学生)

        我大部分时间与李兰菊在一起。

        当群众围截和焚烧一部坦克车时,我过去拍照,给一个年青军人发现。他当头一棒打来,我连忙躲闪,但腹部和脚部却接连给打着了,幸好力度不太大。他跟着打破我的照相机。我倒在地上,给人抬到救护站。我休息一会,回到博物馆前看到李兰菊呕吐晕倒,便和人合力扶她到救护站。救护站内躺着十多个伤者。一些受伤的士兵也给抬进来,有人试图阻拦,但有人说:“大家都是人啊!”于是伤兵也照样受到护理。

        我陪李兰菊到医院去。救护车曾给军人截住,有人说是“京红的”(北京红十字会),就通过了。车子后来也数次给市民截停,有一次他们甚至上车察看,知道载的是学生,就让我们通过。车上的人除了不停地说“学生”,还说:“我们是不会载狗军队的!”

        我在医院里站了一会,看见护士为一名伤者剪开衣服时,骇得连退两步,医生也呆了一阵。原来伤者的胸口血红一片,部分好像不见了,但医生还是趋前替他治理。一位年青的伤者跟我说:他是逃跑时给军人在背后开枪射伤的。

        在医院里,我们曾经致电英国大使馆求助,却只得到敷衍式的答复。我们说军人可能来抓我们,对方却叫我们留在原处。

       ◆ 陆德泉(香港中文大学学生)

        六月三日晚,我来到天安门广场。广场颇为平静。十时许,严家其和他的妻子高皋应邀到天安门民主大学致词。我听了一会,转身走到指挥部的广播站,听到消息说群众成功地将军队堵截于安定门外。

        十一时左右,枪声分别由人民大会堂和新华门传来。跟着陆续有伤者被送到救护站;一位同学送到救护站时已经死了,有人为他念一首诗,说他是死在天安门的,他的血不能白流。

        广场的气氛渐趋凝重。广播站呼吁同学聚集到纪念碑周围。有些同学拆了营帐,拿着木棍和竹枝聚集在纪念碑下。但有些同学仍在帐内睡觉。

        我留在广场上看事态的发展。我看到一辆装甲车好像是撞了人,被迫停下来。人群围上去,开始打车、砸车、烧车。后来听一位同学说,车上的士兵走出来,被人围殴。一位香港同学试图保护他,也给打伤了。

        我退到北京饭店外,看到板车来来回回,车上载着伤者。由于长安街有公共汽车堵塞,救护车不能开进广场,板车便将伤者送到北京饭店前,再转到救护车上。板车每次三部,我看到来回了二三十次。

        四时左右,枪声特别频密。群众不再像先前那样退了又进,而是急速地后退。情况非常恶劣。就在这急退的时候,我前面的一个少女尖叫一声,便即倒下。有人将她扶走,我看到地上有一滩血。这时大约是凌晨四时半。饭店外的人很少,人群都聚集在王府井与长安街交接的街口。

        我返回饭店。五、六时左右,由记者房往外望,看到不少坦克、军车等由东驶来,拦截的公共汽车给撞断了。很多群众躲进行人隧道。我看到隧道内有黄烟冒出——是军人向群众投掷催泪瓦斯吧?

       ◆ 黎洪(香港中文大学学生)

        六月四日凌晨四时后,我还在天安门广场上。广场的喇叭传来官方的广播,要场内人立刻离开。我跟着听到学生的广播。封从德说:“我们平日在这里学习民主,现在就少数服从多数,分批撤离广场。”

        “你们才是少数,我们坚持不撤!”我身旁的一个学生在叽咕。有学生说:“我们不能撤离,一定要坚持到底,否则支持我们的市民一定会很伤心!我们只要支持到天明。北京市民每人一块砖头,就可以把军人砸跑。”现在看来,他不是太天真了么?

        军队杀到时,我由纪念碑上层的北面转到南面撤走。营帐内还有学生没有离开。我穿过人民大会堂旁边的小巷,走到西长安街,跟着大堆人跑——和在后面追赶的坦克车赛跑。我们在惊惶中逃进一条小胡同,逃不及的有些给坦克车压死了。我走回去看,只见一具具支离破碎的尸体浸在血泊中。

        几经转折,我走到政法大学。该校的一位学生领袖说,据他们从医院、红十字会等收集到的消息,死伤者达六、七千人。

        政法大学内放着五具尸体,都是抢回来的。三人是该校学生,其中一人的头颅爆裂,显然给坦克车压过。有两个伤兵给抬进来,有人要以牙还牙,但是我制止了,因为恐怕政法大学也遭血洗。当时,大学已吃了几记冷枪。

        我离开时,一些学生领袖也离开了政法大学,但刚才所说的那位领袖还留下来。他说领袖不能一下子全部撤离。他面上完全没有张惶的神色。这分勇气令人难以置信,难以忘怀。 摘自《明报月刊》1989年7月号 (博讯boxu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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