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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5月13日 星期三

勇哉!工人敢死隊

顏婷‧黎佩兒



自行車敢死隊。 陳木南攝

「北京人瘋了!都瘋了!」上百架摩托車呼嘯而過,它們響號,來來回回衝鋒於十里長街,聲震中南海,長安街成了賽車場,他們像進入催眠狀態,跟中國的「民主夢」賽跑。

他們是市民、工人,多是個體戶,晚間出動,為數以千計,躺在天安門廣場涼涼的地上、奄奄一息的絕食學生打旗吶喊助聲威。

戒嚴令頒下,更多車種加入「示威」行列,摩托車、小型貨車、貨車、自行車都出動了,他們成行成市,一呼百應。

當夜幕徐徐落下北京城,他們便開動馬達,自各大小路口一個跟一個,自自然然匯集了數十以至上百的車輛,來到長安街。車隊東西匯流,到了廣場附近便向群眾呼喚,車上的人把市民一個一個拉上車,堵軍車去!

自行車和摩托車的車頭都插著小旗;貨車則打著橫幅、高舉醒目的旗幟「老鄧快退下」、「李鵬下台」──紅色、黑色斗大的字在黑夜中飛馳掠過;車頭燈光閃得人目眩,刺耳的車號、鼎沸的吶喊聲,激蕩著人心。

他們高舉「V」字手勢,群眾報以掌聲,還以勝利的「V」字手勢。外來的人都會楞楞地站在道旁,詫異於這形同世紀末的瘋狂狀態──「他們會出事的,他們太像飛車黨,情緒那末高漲,一觸即發,稍有煽動,『打砸搶』全都來了」。

事實出乎意料,這些散兵游勇並沒有滋生事端。他們組成了或大或小的基層組織──「市民敢死隊」、「工人敢死隊」,每隊成員不到二百人,在戒嚴令頒佈後,他們都守在廣場外圍,誓言捨身捍衛學生,陪學生熬過不眠的晚上,直至晨光穿過夜幕。

四月下旬,學生運動邁出「四˙二七」大遊行,突破被當局鎮壓的心理關口,民眾參與具體化成組織,除了上述兩個具特別功能的「敢死隊」,還有「市民自治會」、「中華民族同盟會」等。

在芸芸工人組織之中,最具規模要算「首都工人自治聯會」(工自聯)。它的成員來自四十多種行業,包括鋼鐵,機械、建築、鐵路、商業,他們多是保護絕食學生的糾察隊員,與學生稔熟。

一名退下二線的學生領袖更主動協助籌組「工自聯」,該會的法律顧問是北京大學的研究生。

這個號稱有十萬工人支持的聯合陣線,在戒嚴令頒佈翌日,即五月二十一日,曾向外界表示擬發動全市罷工,逼政府讓步。

然而,「工自聯」代表私底下表示,該會沒有能力發動大罷工。而北京在屠城前(即使是學生絕食最危急,以至堵軍車群眾情緒最激烈時),也沒出現大規模的工人罷工。

「工自聯」三名核心分子沈銀漢、錢玉民、白東平,在五月三十日凌晨被公安人員強行架走問話,「工自聯」到工廠發動工人營救他們,遇到很多困難,根本發動不起營救力量。

號稱實行「無產階級專政」的中共政權,很早便對工人參與學運,採取軟硬兼施的對策。

中共黨總書記趙紫陽在五月十三日與首都工人代表座談時,透露在六月中旬舉行的人大常委會,將把學生和工人群眾關心的事,列為議程,並表示希望學生在戈爾巴喬夫訪問期間,維護國家尊嚴利益,保持理智。趙藉此番講話安撫學生和民眾。

學生絕食期間,首都鋼鐵廠工人曾揚言:若有一個學生死去,他們將關掉一台煉鋼熔爐。大群工人並打著鮮明的單位旗幟,加入聲援學生的遊行隊伍。學潮爆發後,李鵬在十四日到擁有二十多萬工人的首鋼工廠,安撫工人。

另一方面,官方採取強硬措施壓制工人,早在三名「工自聯」負責人被捕前,「工自聯」設於天安門城樓西門後面空地的總部,便遭到天安門廣場管理員干涉,以保護文物為理由,勒令搬遷。

五月三十日,「工自聯」成員被抓當日,《北京日報》報道有十一名駕駛摩托車的人士被捕。

公安當局聲稱該批「飛虎隊」每晚穿街過市,毆打公安人員,並且煽動工人罷工。

「工自聯」終於在五月三十日晚上,在人民英雄紀念碑台階,宣布正式成立,雖然活躍分子不足一百人,仍得到英國工黨社會青年部秘書杜利,及加拿大新民黨一名左派代表列席成立儀式。

在工人及學生不斷交涉抗議下,沈銀漢、錢玉民、白東平終於在三十一日獲釋。他們瞬即匿藏起來,而該會活躍分子,入夜都到北京大學留宿。他們都感覺到局勢危險嚴峻。

該會並把總部遷到天安門廣場,駐紮在廣場北面的邊沿上,用意是守在最前線,捍衛學生及廣場。

「工自聯」也意識到現階段的北京政權不會容忍民間政治組織,該會的籌建綱要開宗明義表示該會是「監督工人階級政黨」的壓力團體,並非政治團體,也非福利組織。

「工自聯」負責人韓東方表示首要任務是搞好內部組織,繼而到工廠宣傳。最終是通過該組織,在全民所有制和集體所有制企業中,爭取權利,採取一切合法而有效的手段,監督其法人代表,保證工人做企業的真主人,在其他企業中,通過與企業東主談判或其他合法手段,保證工人利益。

韓東方也明白政府不承認該會的合法地位,他們能吸納的會員預料不多,他希望切實為工人爭取福利,以能招攬更多支持者。

部分學生領袖明白若要把學運推展成真正的民主運動,必須得到工人參與;但部分學生則擔心工人參與,會令學運蒙上「非純粹化」的陰影,故遲遲不敢到工廠或下鄉策動群眾。

事實上,市民一般對工人持偏見,他們認為學生出發點是純潔的,工人組織的成員,身份不明,水平不高,可能心存私欲,所以都不願意大力支持。

六月四日凌晨,「工自聯」的總部,在屠殺最激烈的廣場北面消失了。

六月十四日,北京公安局繼發出通緝二十一名學生,再下令通緝三名「工自聯」成員:韓東方、賀力力、劉強。

接著,當局公布「工自聯」成員劉強、劉煥文、白東平先後落網。

截至六月底,北京、上海、濟南三地公布處決共二十七名民運分子,都聲稱他們是曾參與「打砸搶」,或與「在北京煽動、組織反革命暴亂的非法組織」沾上邊的工人。

一名工運活躍分子在屠城前說,這次北京民運令工人意識到團結就是力量。近年政治改革,不能配合經濟發展,工人受到上級剝削,積怨甚深,都蠢蠢欲動,希望能成立真正為工人謀福利的自治會。但目前未到時機,他們正等待一個新的觸發點。

中國大陸的工人要成立真正獨立的自治組織,發揮監察「無產階級」政府的功能,及為工人爭取權益,似乎路正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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