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頁

2009年7月8日 星期三

革命工人韓東方

 

革命工人韓東方
黎佩兒‧麥燕庭



韓東方

「現在戒嚴期間,我們到這來,需要承擔『衝擊公安局』的責任,但被抓的是『首都工人自治聯合會』(工自聯)的常委,若叫學生去談判,是沒有道理。(鼓掌聲)

「我認為應該由工人去談;北京通訊設施先進,公安局之間很容易聯絡上,若要查有沒有抓人,根本不存在要用一天的時間核實、三天才公布抓人原因的問題。」(鼓掌聲)

他輕輕揚手止息群眾洶湧的憤怒,再以十分冷靜有力,緩疾有致的語調說:「但我們要顧全大局,請你們相信我的頭腦,無論我出來作出的決定是怎樣地出人意表,都請你們相信我的大腦……請你們在我進去之後,想一下什麼是『顧全大局』。」

韓東方三言兩語便把學生在交涉中的代表性,被公安局蒙騙的問題全點出來,他與另外兩名工人終於獲准入公安局交涉「工自聯」三名核心分子的下落。

留下百多名工人和數十名學生,楞楞地看著他高瘦的身影──既震懾於他的冷靜理智,又對他誇下的承諾滿腹狐疑。

那天是五月三十日下午,烈日當空,大批工人學生打著旗幟,不理戒嚴令,公然聚集在前門東大街的北京市公安局,抗議及向公安局要人。

事緣當天凌晨,「工自聯」的沈銀漢、白東平、錢玉民分別被公安模樣的人,強行架走。

二十多名工人早上九時到來交涉,被公安逐個錄像,氣氛十分緊張,千名學生從廣場趕至聲援,工人代表擔心會予當局「動亂」口實,勸諭同學回廣場,僅留部份學生作聯絡通訊員。

公安局指「工自聯」是個非法組織,只答應與學生談,談了很久,學生帶出來的消息是「當局要二十四小時後,才能回覆有沒有抓人,若有,將在兩天內解釋抓人原因」。在場工人非常不滿,群情洶湧。

下午三時許,工人代表終於爭取到入內談判,談了一刻鐘,韓東方出來了。

公安局不斷以強力的廣播:「現在是戒嚴期,同學不要受少數人煽動,不要上人當,應馬上離開,因聚在公安局門前,是違法行為。」

韓沒有用喇叭,他在震耳的廣播句語停頓處,向群眾交代「當局沒有答覆他們」。

他仍然要求在場的工人「相信他的大腦」,再等一小時,才聽他的最後應對方法。

工人在焦灼中度過一小時,公安局仍無答覆,韓東方要求工人聽他的:遷到天安門廣場東北面的中國公安部靜坐,直至該三名工人獲釋。

工人果然聽他的,全站起來跟他打著旗,秩序井然地離開那剛剛增派千多名武警駐守的公安局。

由一名軍隊「先進」變成被官方鎮壓的反革命組織的負責人,韓東方的心路歷程足以證明「革命往往從靈魂深處爆發」的名言。

甫跟個子高高、面孔長長、五官稜角突出的韓東方打個照面,便覺得他是一個硬朗和倔強的人,再加上那股淡淡的、溫文爾雅的書生氣質,記者很快便在一群幹完宣傳工作回來的工人中,注意起他的舉動來,再經人介紹,才知他便是筆者要找的人,當時他是籌組中的首都工人自治聯合會的負責人。

現年廿六歲的韓東方於北京出生,但還未得到首都氣息薰陶,便於三歲回到窮困的山西省黎城縣老家。當時正值文化大革命爆發,在這五年,他過著艱苦的生活。但他認為,「這是得天獨厚的好事,他學懂了獨立思考,對外界的反應,防禦都加強了。」

帶著這些特點,他走進了軍隊,過著刻苦的紀律生活,使他倔強,硬朗、吃得苦的性格逐漸形成,並在部隊獲得「先進個人」的榮譽。他笑說:「我紅得很哩!」他復員後轉當了三年武警,於八四年轉往鐵路局工作。

但悼念胡耀邦活動卻改變了他平凡的生活。韓東方憶述道,在四月十七日經過天安門廣場時,他看見紀念碑下圍著很多人,於是便下車看個究竟,聽見不少人在發表有關時弊和民主自由的演講。他說:「我受到感染,很激動,於是也發表演講,大家都很激動,開始感覺到民心所向。」自此以後,他便不時到廣場吶喊和演講。

他和上街募捐的同學傾談起來,更加深了他對民主自由的渴求和對學運的認識。學生開始在廣場絕食後,韓東方每天下班便跑往廣場東側的歷史博物館前留意學生的情況,間中也找學生領袖談理想。

然而,學生為保持學運的純粹性,刻意排拒外界的加入。韓說:「學生對我的意見有興趣,但對我的職業沒興趣。」

韓東方每晚去看望學生,和常在那裏的十多名工人混熟了,他們逐漸感覺學生「承受不住,犧牲太大,需要工人及市民接力。」於是在一些學生協助下,在五月下旬籌組「工自聯」。

在他構思中,「工自聯」並非什麼福利機構,而是一個具監察功能的論政團體,由不同行業的工人選出代表,再由代表選出常委,但考慮到工人會因壓力大而不敢參加,以致一個行業內沒有足夠人數參加,故也可按區選派代表。他樂觀的認為,無論是大廠或小廠,只要約十人參加他們的組織,工廠便不敢怎樣。

但他的想法根本無法驗證,因為號稱實行工人無產階級專政的共產黨,最怕的便是工人。「工自聯」五月卅日晚上正式成立,但當天凌晨官方便來抓人,使「工自聯」還未正常運作,便遭取締,而學生工人大聯盟的計劃亦告吹。

韓東方沒有懷疑自己籌組「工自聯」的能力。他輕鬆地說:「還可以。雖然我只是高中畢業,沒上大學,但平常也自修心理學、社會科學。而且我頭腦特別清醒,邏輯思維較強。」

韓東方沒有上大學,但他說:「鄧小平上台後曾標榜文憑至上,但我不同意,所以刻意抵制。」他頓一頓又說:「不過,現在倒有點後悔,所以唯有靠自修了。」

那他是否作了一次「錯誤」決定?他將來又會否為現在的抉擇而後悔,害怕被開除?他毫不猶疑地說:「不怕,人總有辦法活下去的,我只希望有一個真正能為工人講話的工人組織,況且現在退回去,處境可能更壞。」

韓東方笑言,他的妻子也是經過他這番解釋後,才減少憂思,後來更常在公開場合出現,在精神上支持他,使他幹得更心安理得。

韓東方不諱言想當政治家,然而,在他心目中,政治家應能看清楚政治形勢,並能掌握民眾心理;可惜現在的當權者已脫離群眾,而政府亦過於官僚。

他在血腥鎮壓前預計,若政府鎮壓學運,國民經濟便會崩潰,因工人可能消極怠工。生產必因而長期受損,比罷工更可怕。此外,更會令中國在國際上的威信一落千丈,而中國的地位亦因而受影響,令一些人瞧不起中國人。

看來,他真的不幸言中了。

革命工人韓東方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