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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4月1日 星期一

生离死别1989


原本想写一篇介绍吴蓓的文章,竟写了许多不相干的往事。等我写完,再整理成两篇吧。

看到了一篇张晓平介绍吴蓓的文章,真实地介绍了吴蓓女士的一些感人故事。但其中有许多地方欲言又止,我不妨加些评注。

吴蓓女士是1987年7月由上海交大物理系研究生毕业后,分配到北京钢铁学院(后改名为北京科技大学)当助教。吴蓓的先生张虎婴是我好朋友。我曾经在“疯狂小舰队”系列里有一篇文章专门介绍张虎婴。过会儿我会转过来。

他们夫妇后来都成为我主办的北大民主沙龙和渊鸣园沙龙的骨干。我在其它文章中也有介绍。吴蓓在2008年夏天还来到美国,曾经到我家拜访。让吴蓓最最感到寒心的就是丁子霖。国内死难者家属中的很多人都知道一些详情,在此不缀。

在我系狱六年期间,只有一位不是我直系亲属的人曾到监狱跟我见过面,那就是张虎婴,他给我账上存了最高限额500元。

记得是在1989年6月1日,我在人民大学出席爱国违宪联席会议后,我们便决定撤出天安门广场。那些天里,我每次去开会,我当时的女朋友都跟着一块去参加。那天会议结束后,司机小谢开车接我和张伦撤出北京。我女朋友一定要跟我上车。我拦住了她,不让她上车跟我们逃亡,我跟她说她一个人会更安全。

后来我在保定被抓,我一直都感到蹊跷。看那那阵势,分明知道我在那里。

我的那位女朋友非常漂亮,而且是刚烈无比。我被抓捕坐牢后,她随后大学毕业就要求去西藏,说要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去等我。西藏没有名额,她就到四川的一个靠近西藏的地方工作。我一进监狱没多久,就通过人给她发去一封信,告诉她从此分手。

1996年4月,我摆脱跟踪,跑到北京。跟吴蓓电话联系后,我约她到饭店见面,但她一定请我去她家,并说她有一笔钱要当面转交我。那时,她和她先生已经分手。

我们一道在她家吃饭。我出监狱后,我父亲告诉我,吴蓓将她自己的每个月工资都给了我家。我特此向吴蓓当面表示感谢。我随即问她这些年她又是靠着什么生活。

“你不用谢我,那些钱都不是我的钱,我只是转交。”吴蓓说。

“是海外捐款吗?”我反问。

“哪个海外会给你那么多钱?”吴蓓说。

“那又是谁?”我一时有些糊涂。

“你就猜不出来是谁?还能有谁?”吴蓓说。

“啊,是她?”

“当然是她!她不让我告诉你。”

这时,我才知道,是我入狱前的女朋友一直在让吴蓓给我家寄钱。

“我这里还有一万块钱要转给你。”

“也是她的?”我问。

“当然是她的。”

我随即让吴蓓将这笔钱退给我那位可爱的女朋友。1989年我被逮捕后,我母亲就千里迢迢赶到北京,一定要见到我,不见到就不回去。当年12月,我母亲病故。在此期间,我那位女朋友一直以儿媳妇的名义照料我母亲,直到为我母亲送终。

这都是我出监狱后我家里人告诉我的。还有我母亲给我留下的遗言录音,告诉我一定要娶那位姑娘。我出狱后,我家几次埋怨我太傻,说我怎么能够在保定给我家里发去一个电报,以至于被警察搜走,导致我在保定被抓,还导致妈妈因我被抓病重早逝。我跟家里人解释,我肯定没有发过电报,我家里人就认定我是在六年监狱里给关傻了,连自己发过的电报都不记得。

后来我才了解到,在中共于1989年6月12日发布通缉令后,我爸爸是警察,在电视上见到我被全国通缉,就劝说我妈妈,万一我回去,就动员我去自首。我妈妈则背着我父亲,四处让亲戚朋友给找了几个乡下的地窖和防空洞,说是万一我回去,就将我送到那里去隐藏。有一天我家里收到一个发自保定的电报。电报内容说我和我的女朋友一切平安,望父母不要挂念。后来,有警察来问,家里是否有我发回的信件,我爸爸就说有,我妈妈和妹妹都上去抢那个电报,但还是被警察给抢到了。警察们如获至宝。没过几天,也就是在1989年6月19日,我就在保定被抓。

为这个电报的事情,我说我肯定没发过,我那时一直都是一个人在保定隐藏,别人不知道我家地址,也不可能代我发电报。我认定是我家人将电报内容记错了,我家里所有人都认定是我被关傻了。两方面都很明显的认为是对方记错了,太明显了,以至于我们双方谁都不愿意去深究这个置我母亲于死地的电报的来龙去脉。

1996年4月我逃到北京的那几天,北京警察四处追捕我,曾经在刘晓波家和许良英家两次将我堵住,我都侥幸脱逃了。后来,陈小平还带着北京警察到我的朋友家里四处去搜捕我。于是,我不得不提高警惕,即便是吃饭的时候,我都要不时地从窗户观察楼梯口处是否有人盯梢。

“干嘛那么紧张,你这么等不及啦!”见我如此紧张,吴蓓就嘲笑我。

“我可不能让警察将我堵在你家里,那我将来可无法跟我的哥们张虎婴交待。”我跟吴蓓开玩笑。

“哎呀,你就别装了,我什么都知道。”吴蓓非常神秘地说。

“你知道什么呀,那些警察在刘晓波家险些将我抓住。”我跟她解释。

“你还装神弄鬼,我早都知道了。”吴蓓愈加神秘。

“你到底知道什么呀!”我也被她搞糊涂了。

如此这样捉迷藏反反复复多次,吴蓓见我真的是不知道什么,就再次问我:“你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我愈加糊涂。

“我跟你都是这么多年朋友了,你们见面还搞的那么神神秘秘,连我都不让知道。”吴蓓有些生气了。

“我跟谁见面?”我仔细想了一下,我确实不曾跟什么人要见面啊,“我真的没有约会。”

“真的吗?跟她也没有约会?”

“怎么可能,”这时候我才知道,吴蓓怀疑我跟我的前女友有约会。“我跟她,早就结束了。”

“哎,你们不是约好了要见面,还瞒着我吧?对我还这么不信任?我又不会给你们告密。”吴蓓真的有些生气了。

“我为何要瞒你,她在四川,我在这里逃亡,如何跟她约会。”

“你看你还在撒谎,还嘴硬,我告诉你吧,她已经到我家来过了。”吴蓓非常得意,以为她终于揭穿了我们的秘密。

“真的吗?”我顿时瞪大了眼睛,“她现在在哪里?”

“你真不知道?”吴蓓还是不相信我们没有约会,“就在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她刚刚离开我家不久。

“真的?我跟她竟是擦肩而过?”我一片茫然,“你不是开玩笑吧?”

吴蓓此时方才确认我不曾骗她。过了许久,她问我:“要不要我跟她联系一下,让你们见一面?”

第二天,在吴蓓的安排下,我和我那位女友都先后来到了吴蓓家。我先到一步。等她到来时,她突然见到开门迎接她的是我,她几乎昏倒。我们整整七年没见面,吴蓓又没有告诉她我会在这里等她,她几乎是将我当成鬼魂了。

我们立即告别吴蓓,去到一家饭店,喝酒,也喝咖啡。

她更加漂亮了。恢复平静后,她笑着说:“我们两个肯定是有什么缘分,不然怎么会这么巧?我刚到北京,你也到了。我刚刚到吴蓓家,你随后就到。吴蓓肯定是以为我们两个在合伙骗她。你看我们离开她家时,吴蓓笑得那个甜,还那么神秘。我从今往后真的没法再跟她解释了。”

“我们这几年,竟有那么多的巧事,”她滔滔不绝,“你看,那年怎么你也在保定,我那时也在保定。”

“啊,”我突然反应过来,“你那时也在保定?”

“是啊,”她很开心,“那时你没让我上你们的车,学校也都停课了,我随后就去保定了,去马莉家,就是我同宿舍的马莉。”

“是你从保定给我家发了电报?”我相信我的眼睛都已经瞪圆了!

“对呀,我一见到通缉令上有你,我一下子变得很开心了,知道你还活着。我就给爸爸妈妈发了电报,让他们放心。”

“啊,原来是这样!”我顿时明白那个惹祸的电报的来历了。

“是啊,我们总是这样巧遇。”她感叹说,“这只能是上帝的安排。那个通缉令上的照片还有我的一半哪。我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给我们拍的那张照片。想不到很早以前他们就开始随时随地给我们拍照了。”

说到往事,她十分开心。没有忧伤,没有惆怅,毫无怨言。

共产党在1989年发布通缉令时,特意选了一张我和我女朋友手挽手的照片,我右手还提着一瓶啤酒。那张照片应该是在1988年秋天由每天跟踪我的便衣们偷拍的。那时我们住在北京双泉堡的北京社会经济研究所。我们时常到附近的一家商店购物。

我在1989年6月19日被抓住后,立即送到北京市公安局。公安局里出来几个便衣警察来指认我,那几个人一见我面就手指着我大喊:“就是他!”那就跟横路敬二指认杜丘一样!

有一个便衣还得意地问我:“你知道那张照片是谁拍的吗?”

“是你喽。”

“正是,算你聪明,你猜对了。”那个便衣更加得意,“你还牵着你的女朋友,手里还提着啤酒,你到是美滋滋的,你知道你把我们可给折腾苦了。”

“谁让你从事这种见不得人的职业啦。”我嘲讽他,“下次再给我偷拍时,你给我留一个备份,将来好送进博物馆。”

“你他妈的想得美,你还有下次吗?”那个便衣恶狠狠地说。

“你们选择这个我手提啤酒的照片,是准备说我手提土制燃烧弹去炸坦克吧?那我不成了董存瑞黄继光啦。”我继续嘲弄那几个便衣。

一个武警见我在北京公安局里还敢如此放肆,端起长枪冲过来,就想用枪托砸我,被几个便衣给拦住了。

后来我看到公安部内部发行的通缉令小册子,我的那一页就是我和我女朋友的全身照,那就跟刑场上的婚礼一样。

听我跟她这样讲,她更加开心了,好像我们这七年就不曾分开过。

那天晚上,我们很快分手。一周后,我便来到了美国。后来接到几封吴蓓来信,说我走后不久,就将吴蓓和她7岁的女儿都给抓起来了,审讯了她一天。我还有那封信的原件。她怪我当时为何不小心要将她们母女牵连进来,再后来她多次写信跟我道歉,说不该怪我。

我的那位女朋友也被警察审讯几次,大概是我到美国的一周后,她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她吃了一百片安眠药,很快就会离开人世。我立即给她父母打电话,她父母又给警察打电话,才将她抢救过来。从此,她无法在原单位继续工作,她的公司让她在北京上海深圳选择一个地方,她选择了去深圳。在深圳没过多久,她的生意就越做越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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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张晓平介绍吴蓓文章。【】内是我的评注。

【本文作者张晓平当年曾经多次给六四家属转送善款。在我坐牢期间,我家人跟他多次见面。】

张晓平:关注“六四”死难者和伤残者的吴蓓女士 

早就想写写吴蓓,因为,她是89「6.4」之後完全凭著自己的社会良知最早寻访死难者和伤残者的人士。

转眼我认识吴蓓女士已有10年了。记得1993年中,有一位89年被捕的东北学生【这里应该是指刘刚】的家长来京上访,一位朋友带他和我见面,因我那时对89年受迫害的学生的情况也十分关注。不一会儿,一位女士骑车带著一个3、4岁的小女孩也赶了过来,是那位朋友通知的,也是来看望被捕学生的家长的。这就是吴蓓女士。那时,她是30岁左右的样子,精干纤细的身材,一副南方女子的模样。後来得知她是在合肥长大的。她的那3、4岁的女儿,也是一副聪明可爱听话的神情。

事後,朋友向我认真地介绍了吴蓓。我开始知道,她是毕业於北京科技大学的研究生【上海交大物理系研究生毕业后,分配到北京钢铁学院(后改名为北京科技大学)当助教,因六四事件被牵连,后转到联大当老师。】,後在北京联合大学某学院做物理教师工作,89「6.4」大屠杀後,许多地方都是一片万马齐喑。但她不畏白色恐怖,坚强地投入到寻访死难者和伤残者的活动中来。一个弱女子能如此,这使我对她产生了深深的敬意。不久,我就也和吴蓓建立起了联系,将自己在单位同事那里和邻里处了解到的一些这方面的消息转告给她。

以後,在接触中,我还在吴蓓那里见到过一些「6.4」的伤残者和89年受迫害的学生,以及关心这方面的其他人士。我们相识,在一起交流,相互鼓励著,与那独裁的、屠杀人民的专制当局进行抗争。

我得知吴蓓为此受到了当局的严重骚扰:有时警察闯到她家;有时闯到她的工作单位;有时强行将她带去警察所问话。单位也压制她的职称。然而,吴蓓并不屈服。她坚持做著自己认为是应该做的事情。

慢慢地,随著女儿的长大,吴蓓的家务事情也越来越多、越来越重。孩子该上小学了,需要她一个人地忙碌接送。她一天得往学校跑上四趟:上午接送跑两趟,下午接送跑两趟。因为吴蓓的家庭因其它种种原因早在多年前解体了,家务都要她自己来承受。并且,她逐渐要给孩子辅导功课和带孩子参加一些辅导班,等等等等。这些虽然花费掉吴蓓的很多精力,但她始终也没有因为自己的家务操劳和单位工作,而放弃了关注「6.4」死难者和伤残者的事情,也没有放弃关心著89年时期的受迫害的学生的事情。她总是和他们(她们)保持著密切的联系,时常去看望和给以力所能及的各种帮助。

这期间,吴蓓还写了一些文章在海外的民主刊物上发表,如《向江棋生致敬》、《致「六四」难属的一封信》、《耸立的「六四」》、《向「六 四」受害者致敬》、《「六四」受害者方政的遭遇》等,揭露当局「6.4」大屠杀的真象,把国内的情况告知更多的世人。在经过了朋友们的共同努力,一个不屈的坚决与专制当局的「6.4」大屠杀进行斗争的群体逐渐形成。

然而,中国人的民族劣根性在哪里都表现得淋漓尽致──非但在官方的专制阵营中,就是在一些披著所谓的神圣理念外衣的人士【这正是指丁子霖。】中也是一样。当一些事情通过大家的努力有进展、取得了眉目时,流言蜚语就开始不断地冒出来,说某某某自己家里也没有死人和伤残、为什么要如此前来表现特别的关心,说某某某或许是官方派来的暗探,等等。【吴蓓跟我说,去搜集确认那些死难者家属是非常非常困难的,不仅是来自当局的干扰,更来自于许多死难者家属对当局的恐怖。起初,会有许多死难者家属会将她赶出家门,吴蓓有事去给那些死难者家属分送善款,但随后有些人就会将善款交给警察,警察就会来骚扰吴蓓。经过很长时间这样艰苦的查访,大家慢慢才敢于互相联络。这时,丁子霖就开始对吴蓓进行造谣陷害。】

吴蓓终於和她所发现的这样的一些流言蜚语的传播者【这是指丁子霖】一刀两断了。我认为她做得很对:大家凭著自己的社会良知做一些事情,并不欠谁的,也没有义务要教育这样的人端正自己的人品、管好自己的嘴巴,当然也根本没有这方面的能力,那就让这样的人去进行自我表演和去做孤家寡人吧!热爱社会的进步有条条的道路可走,不一定非要和这样的人总是挤在一起。

後来,吴蓓女士又投身到关注中国的环保事业中。她参加了社会环保组织「自然之友」,经常义务地去进行环保讲座和搞一些环保活动,也出国考察和学习了一些发达国家的环保经验。

吴蓓还对一种新的教育方法──华德福教育方法──产生了兴趣。她不顾自己已40岁左右的年龄,又毅然离职自费去英国留学,学习这种教育方法,准备将来将这种与中国的现行应试教育方法完全不同的教育方法,贡献给自己的祖国。【吴蓓将在英国学习的日记,整理成书,在过内出版。我有一本。等我找到后,再将那本书稍作介绍。】

而且,吴蓓始终也没有忘记那些善良的「6.4」死难者的家属们和那些伤残者们,仍是时常地去看望他们(她们),给以关心与帮助,即使是在自费留学中的暂短的回国看望女儿的时候。

如今,吴蓓的女儿也已长大,从一个当年我认识她时的3、4岁的活泼的幼儿,长成了一个该上高中了的大姑娘。吴蓓告诉我,孩子很懂事,把自己的零花钱攒下来,也帮助「6.4」死难者的家属。面对著家务的操劳、生活的重负、事业上的追求、以及警察的种种骚扰和做一些事情所不能不经受的坎坷与磨难,这些等等都没有阻止吴蓓在今天依然是精神饱满地要向著中国社会的进步献出自己的爱心。我认为,这也正是吴蓓女士的可贵之处。她对中国社会进步的热爱与追求,完全是凭著自己的一颗纯洁的社会良知的心,是无私的和最高尚的,并无掺杂著什么个人的仇恨和想从中捞取到什么回报的私念。这点在当年相识时就令我感动。今天的吴蓓女士依然如此。我要说,我要向吴蓓女士学习一生!

http://my.cnd.org/modules/wfsection/article.php?articleid=4013

2011年4月23日 星期六

1989年4月23日“高自联”成立的前前后后

SATURDAY, APRIL 23, 2011

这应该是我在2000年前后写的一篇文章。先是发在陈子华的书中。

后来在2005年有人找我约稿,我就将这篇文章送给多维发表。

下面是当年开会时的部分与会者签名影印件。

一九八九年四月十五日,北京高校学生以哀悼纪念胡耀邦逝世为契机,
发起了全国范围的中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民主运动,运动持续长达两
个月,直至中共政权动用机枪坦克进行血腥的暴力镇压。八九民主运
动虽然在中国被镇压了,但当年六四吹响的埋葬共产主义极权体制重
建民主自由的号角,却立即响遍了全世界。六四后不久,柏林墙倒塌,
前苏联解体,齐奥塞斯库被枪毙,前东欧共产主义专制国家全面土崩
瓦解。我相信,中国的六四事件与东欧共产主义专制的崩溃不仅仅是
前后接连发生的事件,而且是有必然联系的因果事件。可以说,一九
八九年发生在中国北京天安门广场的民主运动,敲响共产主义的丧钟,
改写了中国的历史,也改变了世界民主运动的进程。
在一九八九年的民主运动中,起核心作用的组织是"北京高校学生自
治联合会",简称"高自联"或"北高联"。中共政权在六四镇压后,首
次在全国范围内公开发布通辑令,所通辑的二十一名学生领袖几乎全
部是高自联成员。足可见该组织在那次民主运动中所起的关键作用。
高自联在其成立成长过程中倾注了许多人的心血,更有大批成员遭到
中共政权的长期关押和迫害。应子华为编撰《浴火重生》一书的屡次
催促,我草写本文简单地回忆高自联成立的前前后后。
自四月十五日胡耀邦逝世北京发生游行以后,我几乎每天都到天安门
广场,密切观察运动的走向。更主要的是要发现在运动期间成长起来
的学运骨干和领袖。至四月二十二日胡耀邦追悼会那一天,已有许多
学生骨干引起了我的注意。这其中包括北师大的吾尔开希,政法大学
的浦志强、周勇军,北大的张志勇、郭海峰。
我是在四月十九日夜里中南海门前的示威人群中初识吾尔开希的。那
时的游行队伍中还鲜有人敢于站出来演讲或带头呼喊囗号示威,大多
数人都是站在后面看热闹。可那天在中南海门前吾尔开希就勇敢地站
了出来。围绕在他周围的那些护卫中南海的武警和便衣要远远多于真
心支持他的学生。不时见到有身份不明的人频繁地找吾尔开希谈话,
或是威胁或是恳请他立即回学校。我相信,那天的吾尔开希是绝对有
胆有识的。我在那天午夜就找到了吾尔开希,并同他交换了联系办法。
四月二十二日,胡耀邦追悼会在人民大会堂内召开,北京各高校学生
数万人齐聚天安门广场进行声势浩大的示威。在此期间,有三名学生
代表在大会堂台阶上下跪请愿,我随后了解到他们是政法大学的周勇
军,北大的张志勇和郭海峰。同时,在示威队伍中,有一示威组织者
因对学生下跪不满,竟以头击石,血流如注。此人当日头缠绷带,手
持喇叭,嗓门如钟,人高马大。我认定他具有作领袖的潜质,随后便
了解到他是政法大学的浦志强。
在过去的几年中,我每时每刻都在寻找这样的民运骨干人才。但所发
现之人大多集中在北大,例如王丹、邵江、熊焱等。而今在几天之内
就一下冒出这许多杰出人才,我当时就想到一定要尽快将这些人都组
织联合起来,这样才能将这场运动引向深入和成功。于是,我在四月
二十三日,就逐个去联系上面提到的几个人,及其它学校的学生骨干。
当天中午我到了吾尔开希在北师大的宿舍,向他简单介绍了我的尽快
成立学生组织的想法。吾尔开希立即表示赞同。我们约定当晚七点先
到圆明园南门外集合,然后再到我在那附近的宿舍召开会议。我建议
他先作些准备,并由他主持当晚的会议。随后,我们俩分头去联系我
们各自熟悉的各校骨干。
同吾尔开希分手后,我立即去了北大。我先找到王丹。当时王丹的宿
舍里正有十多名学运骨干在开会,还有几个港台记者正在采访王丹。
我同王丹简单介绍了关于成立联合学生组织的事,希望他能代表北大
参加。王丹立即提出他参加的条件是北大能够拥有绝对多数的常委名
额,比如说,如果总共有七个常委名额,北大至少占四名。我只是告
诉他一切应通过民主程序决定,北大应成为遵守民主程序的模范,而
不能到处搞大校沙文主义。见一时难以说服王丹,我便告别王丹,去
找我熟悉的其他人。我未能找到郭海峰和张志勇,因为时间紧,我便
委托我在北大的同学和好友黄海新去通知这些人当晚七点去我住处开
会。另外,我也委托黄海新及其他人去通知清华及中科院的同学。
接着我又去了人大,但也没有找到我熟悉的人。我试图找到王将,他
曾经在八七年学潮时同我一起被抓过。没找到王将,我就在他宿舍门
外找了几个学生,希望他们能帮我通知他们学校的学运骨干于当晚去
圆明园开会。
在中国政法大学,我先找到龚自忠。龚自忠是我主办北大民主沙龙时
的主讲者之一。我让龚自忠帮我联系浦志强和周勇军。很遗憾我当时
没有找到他们,但他们宿舍的同学答应我一定通知他们。我找到了王
治新,同王治新谈得很多。我感到王治新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我随后去找陈小平,我当时并不认为陈小平能出面参与我成立的学生
组织,但我希望能听取一下他的建议并希望他能推荐些人才。在陈小
平的住处,我不曾找到陈小平,却碰巧遇到了吴仁华。我知道,那会
儿吴仁华也是政法大学民运的幕后"高参"之一。我同吴仁华谈了成立
跨校联合组织的计划,希望他能前往助威。吴仁华却认为他作为教师
不便介入学生组织。我建议他以顾问身份参加会议,很遗憾,他最终
还是没去。如果他去了,再假如他当时更果敢一些,我那天晚上就会
把他推到高自联主席的位置上了。那么凭吴仁华的胆识和能力,我们
一定会将高自联组建得更成功、更成熟、更稳健,会少犯许多错误。
我吃过晚饭,就匆匆地赶往圆明园南门外。继在北大开辟了每周三的
"民主沙龙"后,我又在圆明园南门外每周五举办一次叫作"渊呜园"的
聚会,寄希望于那里会逐渐发展成为中国的海德公园。北京的公安们
对我们"渊呜园"聚会也是格外关照,有几次他们派来的坐在门里的便
衣人数比我们在外面参加会的人还多。
当我赶到圆明园时,有一些学校的代表已经提前到了。我立即将先到
的人领到我位于马路对面的宿舍。我当时除了在陈子明的北京社会经
济科学研究所供职,还同时在中科大研究生院的软科学研究所及国家
教委属下的北京高联材料公司兼职。特别由于我发现那一段时间不断
有公安便衣跟踪我,为了不给子明的研究所带来不必要的政治麻烦,
也为了能更方便地主办北大"民主沙龙"及"渊呜园"沙龙,我索性从子
明位于双泉堡的研究所宿舍搬出来,住到了在圆明园附近的北京高联
材料公司。北京高联材料公司在那里有一个独立小院,一排小平房,
我住其中一个房间,此外还有会议室和几间办公室。我就将各校代表
领到了会议室。我安排了两名学生代表看守住小院的大铁门,每个出
入的人一律检查学生证。当时有几个人自称是记者,被我拒之门外。
其中有一位声称是《世界经济导报》张伟国的同事,希望能放行,但
我要求两位纠察严格把门,不准放进任何不是我们通知的人。
陆陆续续的又来了几批人,总共来了大约六七十人罢。到七点钟,我
让锁上大门,任何人不得出入。我们在会议室准时开会。我让与会的
每个人登记,当时的那份登记名单很侥幸地被清华大学的宋立峰保存
了下来,在十多年后又归还给我。如果当时就落入员警手里,相信会
有更多的与会者被逮捕入狱。比如说我的同学黄海新及北大的张志勇
等人就参加了那次会,但除了我,并没有别人认识他们,所以他们也
一直未被逮捕。
七点钟刚过,我宣布开会,要求大家安静下来。这时坐在沙发上的清
华研究生大声质问:"喂喂,谁能说一下今天的会是怎么回事?"我后
来才知道那人叫宋立峰。"我来简单说一下",我接过宋立峰的话,
"我叫刘刚。我想大家大多都知道我,为了节省时间,我也就不更多
地自我介绍了。"我实在是不好作太详细的自我介绍,我担心那会把
很多人吓跑。"这里是我住的地方,我保证大家在这里开会安全。"我
继续讲,"我们北京的学生爱国民主运动已持续了一个星期。根据我
的经验,我认为我们有必要联系各个学校的骨干,尽快成立我们的跨
校联合组织,使得我们在运动期间能够协调运作,统一纲领,统一行
动。这就是召集大家来的目的,也是我们今天会议的主题。我就讲这
么多。下面我推荐由北师大的吾尔开希来主持会议。"大家随即都把
目光移向了吾尔开希。吾尔开希正与他的北师大校友们嘀嘀咕咕地讨
论着什么,听我说由他来主持会议,立即展开手里的纸片讲道:"我
们要开短会。今天的会要进行这样几个程式,1、讨论通过组织名称,
2、讨论通过组织章程,3、选举组织领导机构。大家对这几项会议程
式有意见吗?"他环顾周围,没有人发表不同意见。"那么我们进行会
议第一项,讨论通过组织名称。我建议的名称是'北京高校学生自治
临时联合会',我们学生组织要纯学生化,防止社会其他阶层介入和
利用学生运动。"
我一听吾尔开希建议的这名,就感到不够响亮。对于他的纯净学生组
织的观点,我更感到是过于单纯和幼稚。"我提议叫‘团结青年联合
会’。我认为学生运动的作用就是要像滚雪球一样将社会各阶层卷入
到民主运动中来。我们的长远目标是民主自由,而不是自治。"
"好,我们现在有两个候选名字",吾尔开希讲,"还有其他建议吗?
如果有,我们现在只提名字,不允许作任何解释。"稍等了片刻,没
有人建议其他的名称。"那么,我们就这两个名字进行举手表决。"表
决的结果是吾尔开希提出的"北京高校学生自治临时联合会"获得了过
半数通过。
通过了组织名称,吾尔开希又念了一下他预先准备的章程草案。大部
分内容都类似于中国共产党章程,例如组织原则是实行民主集中制,
少数服从多数,等等。我还记得有一项叫作囗号是:民主、自由、人
权。后来政法大学的同学提议增加一条法制。
吾尔开希宣布的组织领导结构是由五名常委组成,实行主席负责制,
主席由选举产生。对此,我提出几点修正意见:第一是常委应实行单
位常委制,即选出几所大学作为常任理事学校。第二是主席由常委学
校轮流担任,任期一周,不设个人主席;每个学校派到高自联的代表
最好频繁轮换;代表的责任是将各个学校高自联分会的决定和动议转
达给高自联,并代表其学校参与高自联的会议和表决,以及将高自联
的决定传达到本校。我的这些提议都是为了分散个人在政治运动中的
风险,也是为了防止中共当局采取擒贼先擒王各个击破的战术。这些
意见都被大家一致接受。
然后进行常委选举,先是选举了北大、清华、人大、北师大、政法大
学作为常委学校。又有人(大概是石翁和马少方)提出中央民族学院作
为少数民族院校代表、北京电影学院作为京郊八大艺术类院校代表进
入常委会。也都被大家接受。
最后进行主席选举。那天参加会议的大多是大学本科生,那时年龄稍
大些的都深知共产党整人的厉害,大多不敢公开介入这种有组织的反
抗运动。那天参加会议的人中我感觉黄海新和浦志强是比较稳健成熟
的。我知道黄海新不会冒这个头。所以在讨论章程时,我在私下里力
劝浦志强出面代表政法大学竞选。但浦志强真心实意地认为他本人经
验和能力都不足,不足以胜任主席一职。我转而求其次,让政法大学
出席会议的六七人中推举一位候选人来。最后他们推举出周勇军。
在推举候选人时,北师大推举吾尔开希,我推荐政法大学的周勇军。
我强调说我们在目前所选出的领导者要尽可能通晓法律,以便领导我
们进行有理有力的合法斗争。两位候选人都作了简短而又非常精彩的
竞选演说。最后举手表决结果是周勇军以微弱多数胜出。
其实,按照我当时的建议,由谁担任主席并不重要。同时,我也很敬
佩吾尔开希的胆识。但我更希望由吾尔开希以外的其他人当选,这样
就可以利用高自联主席职位培养造就更多的学生领袖。而对吾尔开希
来说,他早已是过了河的卒子,是只能进不能退的了,不论他是不是
当选主席,他都是公认的学生领袖了。而且我有一点担心,他一旦当
选主席,一周后可能不会实行自动轮换。
选完主席后,我提议,自次日起,高自联在政法大学全日办公,各高
校派代表到政法大学常驻高自联;四月二十四日在政法大学举办高自
联成立新闻发布会。同时我提议政法大学由周勇军、王治新着手准备
为我们的高自联履行申请注册登记手续。
最后,我提出由我联系法律界精英进一步完善章程草案,并联系其他
各界人士组成顾问委员会和后援会,借此发动学生以外的其他团体的
支持。吾尔开希还是坚决反对与非学生组织或个人合作,但同意由我
去进一步修改章程。会议结束时大约是夜里十一点左右。
四月二十三日夜里及二十四日上午,我带着那份章程草案,分别谘询
了方励之、陈子明、许良英、于浩成。记得方励之将"民主集中制"改
成了"民主制",许良英将"反对暴力"改成了"非暴力",于浩成改了两
个错别字,陈子明就只说了一句:如果需要资金就尽管说话。我那时
不忍心牵连到子明,担心自己万一被抓进去,会把子明提供活动经费
的事给供出来,所以就一分钱都没跟子明要。但我在那一天掏出了自
己的两千元存款,为高自联买了第一台油印机和扩音机等设备。后来
还了解到,于浩成为我们修改了两个错别字,竟被共产党关押审讯了
两百多天。但那实在是不怪我,我在监狱中不曾供出他半个字。怪只
怪他家住公安部部长楼,我出入时的登记都直接落到公安部手中了。
高自联成立后几乎每天都召开中外记者新闻发布会,更组织了声势浩
大的四二七大游行、五四大游行,并在随后的运动中发挥了核心作用。
关于高自联的其他有关活动,待以后有时间再慢慢交待罢。

2011年2月16日 星期三

刘刚 (民运人士) - 维基

 

刘刚(1961年-),吉林省辽源市人,1989年六四事件时是北京高校学生自治联合会的主要人物之一。

刘刚本科毕业于中国科学技术大学,1984年考上北京大学物理系研究生。[1]六四事件后,他被北京市公安局通缉令通辑,位列21人中的第三位。其后,在河北保定火车站被捕。[2]1991年2月6日,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以“颠覆罪”判处其有期判刑6年、剥夺政治权利2年。在狱中,他曾遭受毒打和折磨[2],不过他还是组织了狱中其他政治犯进行绝食等活动,并给各国领袖写公共信以示抗议。[3]

1995年他刑满释放,1996年经香港流亡至美国[2][3]1998年,他获得哥伦比亚大学电脑硕士。其后,他在花旗银行集团工作。[2]

2011年2月,他发现自己的妻子是解放军[4]

维基文库中相关的原始文献:

北京市公安局搜捕“高自联”在逃分子通缉令

http://zh.wikisource.org/wiki/北京市公安局搜捕“高自联”在逃分子通缉令

  1. ^ 刘刚. 六四档案.
  2. ^ 2.0 2.1 2.2 2.3 民运领袖六四叱咤风云 今在何方. 美国之音中文网 [20100430].
  3. ^ 3.0 3.1 六四事件三号通缉犯谈民运历程. 大纪元.
  4. ^ http://www.rfa.org/cantonese/features/kaleidoscope/feature_liu_gang-02092011103727.html

刘刚 (民运人士) - 维基百科,自由的百科全书

2010年12月27日 星期一

刘刚:秦城监狱轶事(8)

 

Posted on 2010/12/26 by musella

我在监狱写过的两篇反思

刘刚

我在下面贴出的我的两篇反思是早在1999年我就贴出过了,在此坛也反复贴出过。可还有刘路等人紧紧跟我屁股后面要看我的反思。看来,这些人学习我的文章太不认真,只见我说我写过反思,却不认真学习我的反思,而且我的反思就在那同一篇文章里。大家说说,这种行为该叫什么?吹毛求疵?欲加之罪?刻意骚扰?

既然刘路同志如此喜欢我的著作,而且出钱买了我两本书,那我就再次将我的反思在这里重贴一次。希望斑竹可不要说我在这里浪费资源刻意灌水哟。

在秦城监狱里写反思,通常是指由预审员或管教发给纸笔,再由在押人员填写上各种文字,内容可包括揭发检举,自我批判,认罪悔过,等等。如果纸张没有用完,空白纸也得原封不动地交回去。

我在秦城监狱期间,预审员和记录人员辛辛苦苦审讯了半天,最后是一无所得。刚开始,还让我看看笔录,让我签字。我前几次都是拒签。后来有一次,两个新来的预审员,非得让我签名,并哄我,说他们是我的崇拜者,让我至少得让他们见识一下我的签名真迹。见那两个饭和桶是如此真诚,如此崇拜我,我就答应给他们签个字,但不是签名。他们兴高彩烈地将审讯笔录给我送来,让我在那嫌疑人签名处签名。我说,这么点地方哪够我签字留言的呀?让他们那一个大点的空白纸。一个饭立即给我一张空白的审讯稿纸,指定让我在嫌疑人签名栏的地方签名。我说,这个我懂,我签完名了,你们再在空白处填上你们要写的内容,拿我当白痴啊?那我还怎么让你们崇拜呀?那也太丢你们这一饭一桶的脸面了呀。我那会儿虽然还没签过支票,但不能签空白支票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于是,我拿过笔,便在那张纸上写下:
==============
大丈夫四则死而,何饶舌也!

陈玉成
==============
那两个饭和桶接过去一看,大失所望,指责我不守信用,说好了给他们签名,结果又拒签了。我跟他们解释说,我同意给他们签字留言,并不曾说过非得签我的名。如果以此就要挟我得给他们签名,那我往后对谁都不承诺签字了。

还有一次,又有两个不了解秦城大丈夫脾气的新预审员要我在他们的笔录上签字,我也答应了。他们高兴得屁颠屁颠地将几页审讯笔录拿给我。我接过来,看都没看一眼,唰,唰,唰,就全给撕了,扯了,气得那两个饭和桶啊,我一想起来他们俩那熊样,我就想笑。

从此,再也没人让我签名签字了,真让我寂寞啊。我怎么就再也没有了饭和桶了哪?

更没有人敢于给我纸笔 让我写反思了。可我是个读书人啊,不给书看,又不给纸笔,那该是多大的折磨呀?想起小学课本上曾学过,列宁同志在沙皇的监狱里还能将牛奶当墨水,面包当墨水瓶,愣是写出了《列宁同志在十月》,还有《列宁同志在1918》。可我在中国最高级、最贵族、最温馨、最柔性的监狱里,就从来不曾见过牛奶,也没见过面包,更不给纸笔。想起这些,我真的好羡慕沙皇同志的监狱。虽然如此,我还是想尽各种办法利用各种机会,要到纸和笔,即便是以写反思的名义。我的这几篇反思,就是这样以写反思的名义,要到的纸和笔,至于其内容是否是反思,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猪者见猪了。

依我看,也可以叫作反思,那是通常意义的那种反思,意思等同于笔记,或日记,充其量也就是思想汇报,是写给自己的思想汇报。但绝不是秦城监狱的那种反思,也不是刘路栽赃强加的那种反思。

下面就转贴两篇我的反思,这两篇反思,都是登在1999年六四前后的大参考上的。

““闻敌”杂感” 2007-05-17 18:04:17 [点击:202]
“秦城铁血汉”刘刚回忆录连载之四:“闻敌”杂感

[按:文中提到的“冒牌的海外侨胞闻笛”经常在左派电子杂志《中国与 世界》发表文章,据了解是美国名校康乃尔大学的博士,毕业后因为找不 到工作,在中共出资的《侨报》打工,虽取得绿卡,却颇感怀才不遇。爱 信不信,此公出国前曾在北京著名自由派知识份子许良英先生门下读研, 可想其特立独行的叛逆性格。另据介绍,此公在文革期间也是活跃人士。 六四后效法何新,向李鹏当局作政治靠拢,可惜至今未受重用。 --编者]

续上期,见(1999.05.24)小参考总第433期

http://www.ifcss.org/ftp-pub/org/dck/xiaocankao/9905/990524.txt

交待完我在狱的六年里写的第二份反思,就让我接着来交待我的第三份反思。这也是林鹏给我保存下来的,至今底稿还保存在他手里。

那是一九九○年春节前,孔头给各个号都发了几份“人民日报”“北京日报”,他要求我们重点学习两篇文章,一篇是时任中央党校校长 (估计准是个副的) 、人民日报社长、前吉林省委书记高狄老家伙写的“怎样看待社会主义的穷”,另一篇是一个据说是冒牌的海外侨胞闻笛写的“社会主义能够救中国”。还有一些是当时接任胡启立主抓意识形态的中央特派员李瑞环的一些大老粗讲话,什么“新闻听党的话,作好舆论导向”, “要坚定不移地坚持对人民群众进行马列主义的灌输”。那李瑞环还在人民日报上象老毛一样大放撅词地大讲他发明创造的土哲学,诸如“筷子和肉”的哲学,说什么“筷子要夹肉,肉不让筷子夹,这就要斗。斗争的结果必然是筷子战胜肉并把肉吃到肚里,这就是无产阶级专政!”。这不分明是“刽子手与死囚”的哲学、“绞肉机与食肉”的哲学、“强奸犯与受害妇女”的哲学吗?更想起我在八七年因闹民主被抓那会,李瑞环这坏小子就大讲什么“我们共产党有三百万军队,你们有多少大学生?我们一个对付你一个,你们也不是对手!我们共产党的江山是几千万人用鲜血换来的,你们敢流血吗?”真是十足的土匪流氓无赖!在他眼里看来,这九百六十万江山,真可是谁有枪谁就可以占山为王的;这十亿人民,也真可是谁称王谁就可以任意强奸的了!这简直不就是那动物世界里尚未进化的畜生么!气得我真恨不能把所有的李瑞环们都打上叉叉,然后再送他们去他们的绞肉机里,去实践他们的无产阶级专政哲学。可惜我没笔,我就索性用指甲把报纸上的李瑞环们改成了‘李端坏’,把‘灌输’都改成‘灌偷’。为这,我又被惩罚不给新报纸看。

春节到了,孔头又搞起了他的拿手把戏:有奖征文写反思。我也就又是如法炮制,又从袁管教那儿要来纸笔,写出了我下面的这篇反思。奶奶的小木匠,你还真以为你练过三板斧,你就立马成为当朝鲁班啦?看刀,看我怎么修理你!

——————————————————————
“闻敌”杂感
—-权充秦城监狱九○年春节有奖反思征文

当今世上又掀起大批判浪潮,本人也欣然相应,蠢蠢欲动,试以笔作刀枪,小试锋芒。

一、作者

捧起文狄的大作,映入眼帘的文狄二字,使我条件反射似地登时想起了文革时的秀才姚文元和三十年代充当国民党的丧家的乏走狗狄克来,大概是由于我也身陷秦城的缘故罢,我未必就相信这文狄就是那文元与狄克在秦城的又一次联袂合作!

二、标题

但读到文狄的标题:“社会主义能够救中国”,遂与当年文元、狄克的檄文“论对资产阶级的全面专政”、“永远按毛主席的既定方针办”等相比较,就感到颇缺乏些力度,少些魄力,更显得底气不足,信念不够坚定。这似乎不是在阐述自己的观点,而是在完成一篇上级领导下达的指定题目、规定动作的大批判文章,或是在完成一篇在运动期间人人都要过关的反思。但细一想却不对,想这文狄老先生,眼下正身居异邦,正攻读洋博士学位,谅必没有什么党来领导他,也没有什么导师加以授意或指导,更没有什么领导施加压力要他反思或笔伐,多半是属自愿。但这就令吾等小人有些大惑不解啦,想当年,文元秀才是身居陋室,怀才不遇,才挥汗拼搏在纸格子上,连续抛出了“评三家村”、“评海瑞罢官”等成名作,只为的是棒喝群儒,脚踏众生,它日扶摇直上,直上重宵九,登上文坛第一把或第二把交椅。而这文狄留学西洋,怎生不珍惜党和政府赐予的良机,潜心钻研业务,竟也窥视起文元狄克遗弃的宝座来,真真是小看我国内后继无人了!可要知道,文元秀才刑期将满,不日就将出狱了,看趋势,大有东山再起之势。想文狄这等满腹经纶之大家,也当有些自知之明,若不动刀枪,只看笔墨功夫,这文狄真还不至于是文元和狄克的对手。还是早些丢掉那份非念罢!

三、何方人士

大凡写文章发表此等大作,除非是那孺幼皆知的大家、领袖人物,如高狄、袁木之流,或是那些大批判写作班子,如梁效、罗丝鼎之类,方不必具署其全名,一般还是要署清其详细工作单位、通信地址的。可这文狄,现如今虽已名声大噪,人们却还只知其是一个“靠着洋人鼓囊囊的钱袋的施舍过日子的”人穷志也穷的穷酸假洋学生 (此说见一九九○年二月三日“人民日报”第一版“今日谈”专栏李德民文) ,尚不知其是何许人也。但乞文狄先生敢做敢当,多些信心和勇气,亮出尔等真实身分和地址嘛,待笔者它日有幸出得秦城,也好登门讨教或书信商榷。其实,如果这文狄不是梁效那等有其名无其人的笔客的话,有世界第一大党为尔作主,有强大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给你作后盾,怕不是多余么?

四、论证、论据

素闻文狄文章以理服人,论据充分,资料翔实。但相比之下,却发现文狄文章比起文元与狄克来还稍逊一筹,尤其是在论证的紧要处,看人家文元狄克,往往是引经据典,用上一大段黑体的最高指示,来加强论证的力度,同时也突显出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的理论水平 (令人可喜的是此优良文风今日正在日趋恢复,如中央核心近日的时髦讲话往往是:“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毛主席又说:‘共产党人连死都不怕,还怕困难吗?”等等) 。可那文狄却往往在关键处引入“尼克松如何如何讲”,“布什、基辛格怎样怎样看”,中央情报局或台湾当局资料如何如何,国民党怎样怎样见识,要么干脆就是“一位西方人士讲”,或者就是“有位外国朋友说” (想那文狄英文水平势必不浅,如在英文报刊上读到“SOMEBODY SAID SOMETHING”时,当作何理解?) ,似乎是中国人民都如同他一样地笃信这些资产阶级的老爷们和帝国主义走狗们的话都象最高指示一样,是不可胜辩的真理。同时,在文狄文章中,好象是只有西方人士的话和资料才是最可信的,而中国人民和中国政府对自己的过去、现在和将来都是一无所知或是没有任何资料,不然的话,文狄为何不多引用一些如袁木代表政府所公布的那些“阐明事实真相和真理的、全面的、客观的资料”,而一味地要引用那些西方“造谣工具”以偏听偏信为基础的资料呢?如果说文狄文章论据充分,以理服人,那岂不等于说那些“西方人士”的资料准确,事实确凿,而说我们中国政府或是不了解国情,或是不象向人民公布事实真相,或是公布的只是些“以谣言为根据,偏见成癖”的谎言么?
“秦城铁血汉”刘刚回忆录连载之五:“闻敌”杂感(续)

续小参考总第439期

http://www.ifcss.org/ftp-pub/org/dck/xiaocankao/9905/990530.txt

(本文一至四节见上)

五、文风

  通篇拜读了文狄的文章,令我想起文革后期风靡全国的一首“革命歌曲”,那就是“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这首歌当然也有几句其它歌词,但一唱起来给人的感觉却是通篇的“好!好!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来就是好!”更让我想起当时电视上放映中央合唱队员演唱这首歌每唱到“就是好”处时那副摇头摆脑、蛮不讲理的十足无赖相。想必那些合唱队员乃至这首歌的词曲作者心里都明白:他们在阐述一个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的“真理”,但他们笃信戈培尔的那句名言:“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为真理”,反正是在电视上,是单向灌输,他唱你听,他演你看,你无处去同他对话,自然是他说一便是一,他说二便是二;他说好便是好,他说坏便是坏;他说有救便有救,他说没救就没救!我真不明白,在此等环境下,只准发一个音,只准唱一个调,尤其不允许不同声音的存在与发表,何谈文风的好与坏呢?且看那高狄,如果他提倡人穷志不穷也罢了,至少还有点儿辨证唯物主义的实事求是的态度,可他楞是能 把社会主义的穷“看待”成不穷乃至“看待”成富,还能借“西方人士” 和“外国朋友”之口将人均三百美元楞说成是人均一千多美元!啊,可实在是不敢当,就连我这在中国尚属中上水平的人还从来不敢奢望过如此高 的生活水平,即便是“总设计师”为中国人民规划的宏伟蓝图,即到二○ ○○年方能实现的“小康”,也不过是人均八百美元嘛!想必他高狄老享受的社会主义优越性更充分些,早已提前吃上了“大康”罢,也不得而知!

  如果说文狄的文风在当今世上就属上乘,那我可实在是想象不出外面的世界如今已被改造成何番模样了,不会又是运动不断,棍棒横挥,帽子满天飞的时代了罢?也不会又是早请示晚汇报,整日里检讨、反思、批判、斗私批修、狠挖私字一闪念,发神经似地自己往死里作践自己罢?抑或又得要跳“忠字舞”、表衷心、写效衷信、三呼万岁?那真如恶梦般可怕。但愿别这样,否则,我真宁愿在这秦城多蹲上他几年,好躲过那动乱年头。好在此地窝头尚可吃得饱,虽无人身自由,但总还有自言自语、思三想四的思想和言论自由 (在外面,我也不过是要争取和享受这样的自由而失去了人身自由) 。让我写“反思”,我就不写!让我交待,我就不交待!让我画押,我就不画!让我低头,我就不低!你们也眼睁睁地拿我没办法。总不至于仅仅因此就判我个死罪罢? (即便死罪,又有何妨?) 真可是你可以强迫我闭上眼睛,但你却无法强迫我入睡!你可以让我闭上嘴巴不说话,但休想撬开我的口让我说出我不想说出的话!

六、再论文风

  说句良心话,与高狄相比,文狄的文风还算略好些。但不知这与文狄留学西洋,又要在“人民日报”海外版发表是否有关。 (素闻海外版比海内版文风要好许多,毕竟洋人不是可以随意领导、随便训斥的。) 恕我不敬,那高狄老还曾是我家乡的父母官哪!但我也只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实难象二位狄先生那样“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地忠孝了,我毕竟不是狗也不是奴才啊!更何况,我总得拍良心说话,实事求是啊!总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罢!

七、忠告

  不知文狄等是否见到了文元秀才在法庭上的那副熊相?那会的文元可真是威风扫地,口齿不清,耳目不灵,满腹的真理竟不知都跑到哪里去了,我党的首席笔杆子竟只有瑟瑟发抖的份,再也提不住笔杆子了,大概那个圈都不如文盲“阿Q ”画得圆了,再也不见那种“不怕坐牢,不怕离婚,不怕开除,不怕撤职,不怕杀头”的五不怕精神了,也不见那种“真正的唯物主义者是无所畏惧的”革命英雄主义气概了,连那种“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理论家”、“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旗手”、“首长”的风度也都无影无踪了,暴露于天下的只是那肥硕的秃头捣蒜似地点,口中振振有词的只是“是,是,是,我知罪,我知罪”。倒是狄克表现略好,诚如局长所说,是“死鱼不开口”。此时此刻,人们大概再清楚不过了,这文元狄克等共产党笔杆子们,过去可能除了笃信“强权即真理”外,从未坚信过任何其它真理。过去的所有大作,如同他们在法庭上所交待的,不过都是些骗人的谎话。当然,文元、狄克们当年摇唇鼓舌,舞文弄墨,干尽了坑害忠良,强奸民意,搬弄是非,混淆黑白的勾当,其下场实是咎由自取,罪有应当。同时,这也必定是中国历代摇尾文人和宫廷歌唱家们的必然下场!由此,我们新一代知识分子应当引以为戒,有所启迪,那就是我们应该挺起胸膛做有独立人格和有坚定信念的人,为追求和捍卫真理而不惜抛头颅洒热血,决不能再作枪杆子的应声虫,决不能充当强权者愚弄人、欺骗人的工具和帮凶。愚弄别人,最终必将愚弄自己!

八、忠谏

  当今世上,不知何方高手掌舵文坛?若想干那“只许帮忙,不许添乱”(见李瑞环对首都新闻记者的讲话) 的大业,还用得着去海外搬兵买马吗?这秦城不就是藏龙卧虎之地么?且不说文元狄克等革命理论大家,吾虽不才,但若得首长栽培,它日也可成为一株新秀嘛!伟大的毛主席他老人家还能对小平同志三顾茅厕,三批三请,终使得这尾大的总设计师天才脱颖而出,真乃吾党之大幸,全国人民之大福。在当今这稳定压倒一切、稳定是个纲的过紧日子时期,更需要各方仁人志士通力合作,求大同存小异,同舟共济,共度难关。自然,我也会保证永不翻案的。但说实在的,如果真想要重现毛泽东时期的文坛霸业,全面恢复他老人家在文艺战线实行的全面专政一统天下的政治纲领、方针战略,最关键的措施就是要恢复那时的组织路线,只有毛主席选拔培养的接班人,才最能按毛主席的既定方针办,也才是担当此重任、完成此大业的最佳人选。诚请首长三思,权衡利弊得失,是要自留“舵主”之位呢,还是要文坛霸业呢?若要前者,恐难成此霸业。若要后者,当思请贤让尊!

九、新课题

  领略了文狄的阶级分析方法,又掌握了高狄老的唯物主义立场和辨证观,现如今我能以每天十篇的速率,连篇累椟地抛出堪与狄文媲美的高水平高质量的优秀课题和科学论文。限于纸张有限,现只信手拈出其第一卷中的十篇,仅列出其标题目录、主要论点及作者署名,权充广告。

1、 怎样看待秦城的窝头?———————————– 文帝—-秦城的窝头比中南海的蛋糕还香!

2、 怎样看待东欧各国的风云变幻?————————— 文戈—-社会主义能够救全世界!

3、 怎样看待我国领导干部将出国看成是比提干、提薪、坐小轿车更高的待遇?—————————————————– 文攻—-出国是吃洋苦遭洋罪,领导干部争先出国是带头学雷锋!

4、 怎样看待中国及东欧各国向西方各国乃至向东南亚的逃难移民的人远比反向流动的人为多?————————————— 文魁—-此说不值一驳!由中国的人口增长率远比西方各国都高就足以说明社会主义对人有极强的吸引力!

5、 怎样看待1989年实施的北京戒严?————————- 文矛—-“是力量强,有信心的表现”,民心所向!

6、 怎样看待解除北京戒严?——————————— 文盾—-“是力量强,有信心的表现”,民意所向!

7、 怎样看待中国的可以随意延长的收容审查制度?————- 文匪—-这种制度从根本上保证了能把事实彻底查清楚,查不情就不放,从而保证了“决不放过一个坏人,也决不冤枉一个好人”,因而也就是世界上最人道、最能保障人权、最体现法律精神的制度!

8、 怎样看待中国刚刚通过的游行示威法?——————— 文斗—-是世界上最能保障公民游行示威权力的法律!

9、 怎样看待在秦城坐牢?———————————– 文痞—-在秦城坐牢比在外面旅游还愉快还自由自在!

10、怎样看待南非总统宣布将释放曼德拉并解除党禁?———– 文魔—-南非居然也要放弃一党领导,释放政治犯,抛弃南非特色,这分明是逆历史潮流而动,是践踏人权,是复辟专制,是出卖“内政”主权、屈服于外来压力的叛国行为!

十、难题

  尽管如此,我还是有几道难题尚未解开,只好向二位狄先生讨教。为了不让二位为难,谨向每人提出一道。

  马克思主义辨证唯物主义的精髓就是量变质变规律:一切事物都存在于发展变化之中,运动是绝对的,静止是相对的,一切事物内部都存在着自我否定的因素,都产生着量变,而量变积累到突破事物的度时就必然导致质变,即实现了对事物自身的否定。然而,马克思主义的科学共产主义理论中又预言了共产主义社会是人类最高的、最理想的社会,也就是终极社会。诚问共产主义社会是否还存在量变?量变是否还一定会导致质变?量变质变规律是否还成立?如果还成立,那就势必不可能存在着一个永恒不变的终极社会,除非是人类社会灭亡前的一瞬。

  喜闻文狄先生西方取经,不知是否已得真人相传而得到真经,烦请解我此惑。

  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第五条明确规定,“一切政党、组织和个人都不得超越宪法,都只能在法律范围内活动”。同时宪法序言中又规定了要坚持党领导一切的四项基本原则。试问,党大还是法大?又,新颁布的社团法中规定了一切社团、政党都必须按一定程序向有关的政府机构履行登记手续,方为合法。请问,高狄老所参加过的各种组织是否都已履行过或补办过类似的登记手续?

  听说高狄老曾在中央党校深造过,想必在党与法的理论上一定造诣不浅,但求能释我此惑。(未完待续)为了便于同高狄、文狄二位先生商榷, 同时也是为了便于供大家学习批判,兹要求将拙作在“人民日报”海内、 海外版上同时发表。

  刘刚一九九○年二月四日于秦城监狱二十号牢房

—————————————————————-

  以上就是我的第三篇反思的全文,就连最后的 (未完待续) 也是原文中所有,这可不是今日才加上去的,更不是小参考的编辑加的。我当时还梦想着没准那小木匠真的能伯乐识千里马,给我也来个三顾秦城,弄个特赦,再给我封个狗头军师、文痞墨客或政治流氓之类的桂冠,那我一定会当仁不让。其实根本不用他三请,只要有一顾,我便会立马出山。可我左等右等一直等到今日也不见有人来请我,更不见“人民日报”上发表我那足可以同伟大领袖的“我的一张大字报”相媲美的大批判。没办法,我只好自己免费在“小参考”上发表了。真可惜了我那些大批判腹稿,就这么胎死腹中烂在肚里了!一想起这些,我就恨那小孔头。肯定是他没给我送到中央核心首长手里,要知道,我们当朝的首长可是棋琴诗画无所不会的主,哪象他那般有眼不识泰山!如果他及时给我送了上去,保不准我早已是当朝的状元驸马爷了呢!哪里还犯得着冤坐六年牢呢!

  不难想象,我这篇有奖征文也同“秦城的小萝卜头”一样的不幸:被枪毙了!也甭指望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了。奶奶的,你不给发,你大爷我自己发!我一咬牙,奉献出几卷在当时真可是贵如人民币的手纸,连续地抄了几份,又叫来跟我特铁特磁的小哨兵,让他们分头给我向各个号分送,当然要送给那些我即熟悉又信得过的哥们。我在秦城监狱办的地下刊物“劲草”就这样创刊了。我连续主编了四期,后来我又因此而戴镣戴铐关小号,就不知这“劲草”以后的命运了。好在我早有安排,我约定所有读过“劲草”的人都在各自的监舍内就地成立编辑部并创作、抄写、传播“劲草”,使之形成“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之势。记得郭海峰、陈卫等人还多次要求担任轮值主编呢。

  我在“劲草”每一期的首页上都写上我制定的反共抗暴基本原则,这包括反审讯不合作方针: “不签字,不交待,不反思,不合作”;

对“四项基本原则”的对策:
“反洗脑 (要给马列主义吗?)、反暴政 (要专政吗?)、 反独裁 (要领导我吗?) 、反改造 (要社会主义吗?)” 及 “自信、自卫、自治、自救”;

坐牢六不怕:
“不怕电棍电炮,不怕严管小号,不怕戴镣戴铐,不怕洗胃洗脑,不怕强留强劳,不怕加刑加帽儿”

  这里的一些监狱黑话还是需要稍加解释。“加帽儿”可不是多加一顶反革命帽子那么轻松,在监狱里说“帽儿了”,“加帽儿了”那可是去极乐世界的干活。“电炮”么,倒没有土八路的三八大盖火箭炮那么可怕,那只是中国警察从强奸犯泰森那学来的钩拳摆拳掏心拳而已。

  后来,陈卫在我这四项基本原则之外又加了这样一段“反诗”:

三年五年算个鸟,
十年八年正合好。
判个无期养到老,
给个“帽儿”更逍遥!

  我相信,我的这几期“劲草”,对鼓舞同伴的士气,增强我们必胜的信心一定是起了不可低估的作用。你看,小萝卜头就不再因为想家心切而流泪了;林鹏、黄利锋是不到放时决不写反思了;李玉奇是连提审都不去了;陈卫更是盼着能让他们多判几年也好给我们作伴;郭海峰甚至在法庭上还在跟共产党叫板道:“你们若是能让刘刚认罪了,我就认罪!”当然,我完全相信,这些人早就是比共产党还坚定的革命战士。

  其实,最令我关心的还是王丹。那时,人人都知他写了长达十三万字的“反思”。我就多次想尽各种办法将我的“反思”送给他看,希望他能象我的“反思”那样去反思,要面对自己的良心去反思。我甚至还列好了提纲,希望王丹写一篇“对‘反思’的反思”,并推翻所有的供词和交待。但王丹给我回话说无此必要,他对他所讲过的一切都能负完全的责任。其实,王丹当时非常清楚我全无责怪他的意思,我利用这一切机会对他表达的都是理解、鼓励和信任,我只是希望他不要仅仅看到对自己的责任,更要担起对更多人的责任;不要仅仅珍惜自己的前程,更要珍惜我们作为“六四”的旗帜的形象,我们决不应倒下!我也希望他意识到,如果说我们过去还不是一个组织的话,那我们现在可不仅同是天涯沦落人,而且更是同案,我们必须要团结合作,并肩作战。我相信,经过这许多年的监狱的磨炼,王丹一定增加了许多反审讯、反改造的经验了。他也一定会相信,如果他在那时就推翻那一切供词,共产党该是多么的难堪!关于我同王丹在监狱中的一些“书信”(实在是书中的信) ,想必王丹该在他新近出版的回忆录及狱中家书中有所论及,也容我以后再慢慢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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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5月29日 星期日

六四事件三号通缉犯谈民运历程

5月29日报导(中央社记者曾志远纽约二十八日专电)六四民主运动十六年来从未曝光过的民运人士刘刚,今天道出六四带给他的经验,是中国当时已出现民主萌芽的契机,各组织间的沟通应更密切掌握机先,不要一味让学生当“民主先锋”。

刘刚,八九民运之前就投身中国民主运动,参加过一九八五年北京大学“九一八”学潮、主导一九八七年元旦天安门广场游行示威、发起一九八八年人大会议期间的静坐示威。一九八九年民主运动时,他是学生民主运动主要组织者,发起成立“北京高自联”,随后成为八九民运核心领导。

就因长期参与并组织一系列重大民主活动,刘刚六四事件后被北京当局列为第三号通缉犯,仅次于王丹、吾尔开希,第四号才是柴玲。

天安门事件后半个月,刘刚在河北保定被捕,被判刑六年期间,桀傲不驯的个性让他“打还手、骂还口”,多次组织狱中政治犯绝食、罢工、罢课、写公开信给各国领袖揭发中共恶行。

一九九六年,刘刚在友人及美国政府帮助下流亡美国。与其他流亡海外的民运人士不同,刘刚专心致力求学,未涉足民运界,也婉谢中外媒体的访问,随后一九九八年获得哥伦比亚大学电脑硕士。

刘刚今天在全侨民主和平联盟大纽约支盟的邀请下,首度站到台前,侃侃而谈他的心路历程。对于主办单位称他为学运“领袖”,刘刚再三谦称“愧不敢当”。

他表示,参加民主运动“主观为自我,客观为国家”,而且它有利中国民主发展。刘刚指出,说他是“领袖”会对不起现在仍受羁押的民运人士,他愿意将此头衔留给这些人,留给未来出来领导民主风潮的人。

刘刚花了许多时间谈他在天安门事件前的民主运动,包括九一八学潮、天安门广场示威等;当时他的启发是,民运需要学生,需要有人号召、动员。刘刚也述及八九年成立“高自联”、五四示威运动及六四期间的经过,并指他被捕期间“每天都是故事”。

谈到当年每周三下午四时在北大的“白草原沙龙”民主论坛,及圆明园每周五下午七时的类似民主沙龙,刘刚兴奋地表示,它已成为学生打麻将、跳舞以外最想去的地方;而当时他的心情是,民主是中国必经之路,同时,他们是在不自由的环境下,享受着自由和民主的风潮。

对于六四的经验,刘刚认为,群众中应有一位登高一呼、四方响应的人物;其次,各组织间的连系应更密切,而不是一味只让学生当“先锋”,因为当时中国已看到些许民主契机。刘刚也体认到,民主运动中的示威、游行活动,应将它视为对当局的威吓、震慑力量,而不是将它做为终极目标。

5/29/2005 1:10:07 P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