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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6月15日 星期六

《天安門屠殺》這是英雄,第一反應是用自己的生命保護學生

杜斌 輯錄


   編者按:北京攝影師、作家、獨立紀錄片製作人杜斌,主編了《天安門屠殺》一書,於“六四”24周年前夕,在明鏡出版社出版。該書搜集、整理了 “六四”事件參與者、目擊者等各方回憶,按時間順序編排。杜斌說:天安門屠殺的核心事實,是中國共產黨在天安門一帶以坦克車和機關槍,屠殺赤手空拳和平請 願的青年學生和普通老百姓,這是全世界的人當時在電視上親眼目睹的慘劇,“中國共產黨政權犯了殘害人類的滔天罪行”。
  該書部分內容已經在《大事件》21期選載。以下內容也選自該書。



http://m1.aboluowang.com/news/data/uploadfile/201109/20110928094753986.jpg

  1989年6月3日23時32分
    
  戒嚴部隊某部上尉主力工程師李勃,乘坐在巡邏隊的第一輛裝甲車322號上。從正陽門東側駛入了天安門廣場。 

  廣場上的人群一下炸了窩。他們看到這龐然大物駛近他們身邊,慌亂地向廣場中心跑,有幾個女人驚得哇哇哭叫起來。

  他們沒有想到裝甲車會來到天安門廣場,也沒有料到會這麼快地來到他們的身邊。他們在亂喊亂叫,說是解放軍開裝甲車來軋人啦!

  不久,當人們發現只有一輛裝甲車時,人群中有幾個暴徒,就拿著石頭、瓶子、鐵棍,尾隨裝甲車叫駡追打,好像是給圍觀的人壯膽。322號一邊沿著人群閃開的路行駛,一邊尋找廣場上的部隊。圍著廣場周圍轉了兩圈,我也沒有發現部隊的影子。

  這時,車上的電台也壞了,與部隊、後面的裝甲車隊都失去了聯繫。我估計部隊肯定在路上受阻了,就讓322號去崇文門、宣武門迎接部隊,為他們開闢道路。可是,到了崇文門和宣武門後,也沒有找到部隊。索性又讓駕駛員將322號駛進天安門廣場。

  裝甲車再次進入廣場時,廣場上的人狂叫起來:“法西斯,滾回去!”“劊子手,滾回去!”

  有一個手拿半導體喇叭的人,威脅地嚷:“快滾回去!不然就燒了你的車!”

  ……我只好命令駕駛員,將車駛到人民大會堂西側停下。

  車一熄火,四周就有黑壓壓的人圍攏來。有的叫駡,有的向車上投擲各種硬物。還有的爬上車頂拆卸高射機槍。……

  突然,我聽到“嘩啦”一聲響,右邊的履帶板被人卸了下來,落到了地上。我想,他們要毀車。我對著潛望鏡,想看看外面的情形如何,可是頂端的11塊防彈玻璃,全部被搗碎,視線無法望出去。……從車裡向外喊:“同學們,市民們,我也是北京人,看在老鄉的面上,讓我出來和大家講幾句話行嗎?”

  “你說,你們來是幹什麼的?是不是來鎮壓學生和群眾的?”有一個人趴在加油口向車內說。

  我說:“不是,決不是的,我們是來維護首都正常秩序的。”

  ……我便站到車頂。……對車下的人群說:“……我們決不是來鎮壓學生和市民的。”

  ……氣氛緩和下來。我想到車上還有一位受傷的副駕駛,需要送到醫院急救,就將情況向周圍的人說了出來,請求他們能夠協助我們將傷患送往醫院。

  一個胸前佩戴大學生校徽的青年說:“我可以幫你,把傷患送往急救中心。”

  又有兩名學生和一個市民湊上來,也表示願意幫助。於是,傷患很快就被送到廣場上的紅十字急救中心。
  ……

  在“高自聯”指揮部的帳篷裡,一個穿著天藍色襯衣,被學生稱為008號的頭頭接待了我。經過雙方的交涉,008終於同意可以保護人、車的安全。

  當場,五名外地來的大學生跟著我來到人民大會堂西側,說服一些人,保護322號車。(“第一輛裝甲車開進廣場”,李勃,《戒嚴一日》,中國人民解放軍總政治部文化部,解放軍文藝出版社, 1989年版)

  23時35分

  在公主墳,(經過了永定路和復興路的)從山西省到北京天安門廣場清場的某部軍隊,繼續受到市民和學生們的攔阻。團汽車連代理排長張震,擔任卡車首車駕駛員,他“看到情況越來越嚴重”。

  路上出現了燃燒著的軍車,許多公共汽車被當作路障。

  車隊經過時,不僅要受到磚塊、石塊的襲擊,還有人向車上扔燃燒瓶。由於人多,障礙阻攔,先頭部隊疏通後的道路只有3米多寬,只能通過一輛卡車。

  如果稍不注意方向,車輛就有可能被路邊的火障引燃或壓傷群眾,稍不注意跟進速度,車隊就有被暴徒分割包圍的危險。可是,就在這危急關頭,我的車突然晃動了一下,熄火了。我判斷是有人破壞了油路。

  陶股長急著要下車查看,我一把拉住他說:“這個時候,怎麼能讓你下去呢?再說,你又不會修車。”

  我忘記了傷痛,一下子跳出駕駛室。坐在駕駛室右邊的韓連長和車上的三、四名戰士,也馬上跳下車,用身子擋住我,保護我修車。
  這時,磚頭、瓦塊、汽水瓶不斷向我們劈頭蓋臉打來。我一查看,果然是油路被破壞了。於是,我迅速修復了油路。

  就這短短一兩分鐘內,我身上又有十多處被砸。

  當我拉開車門上車時,突然“啪”的一聲,歹徒從前面向我開槍了,子彈從我左側穿過,把車門打穿了一個洞。我低頭一看彈著點,這是衝鋒槍或半自動步槍打的,如果再向右偏那麼一點,我就可能“光榮”了。

  當時,我火冒三丈,“呯”地一下關上車門,迅速啟動了汽車。

  我心裡想,歹徒們朝我開槍,他們就是要打死司機,打掉首車,阻攔清場。哪有那麼便宜的事!你要打死我,我非要把車開到天安門不可。

  雖然我心裡明白,但由於失血過多,覺得越來越難受,胸口像壓了個磨盤,心裡一陣陣發慌,呼吸困難,四肢發軟,腳使不上勁。

  為了保持神志清醒,精力集中,我不斷讓陶股長用水壺的冷水打濕毛巾,給我擦臉,隔一會兒,就摳點清涼油,擦在太陽穴上。

  為了保證駕駛平穩,我上身前傾,把小臂壓在方向盤上,竭盡全力操作。
  當時,我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堅持、堅持、再堅持,一定要把車開到終點。(“血染方向盤”,張震,《平暴英雄譜》,光明日報出版社, 1989年版)


  屠殺見證人、在北京政府機關工作的王玨,家住在永定門附近,也是離戒嚴部隊開進天安門最近的路口。“然而那兒擋軍車的人特別少,人們都在木樨地或長安街的兩邊擋軍車。永定門這個路口離天安門十分鐘。”王玨說,“因為外面有一個火車站,裡面全是部隊的人,而街上只有兩輛迷惑老百姓的軍車。”

  王玨“在永定門橋上的軍車旁觀察,過了護城河就是永定門橋,往外道路拐彎了,是一個開闊地,再外面就是火車鐵軌,下面是人工挖的一個通道”。

  王玨看到一個中年女知識份子,騎自行車從永定門外慌慌張張地趕來。“那名女子非常緊張,頭髮都炸起來,無法抑制自己的驚慌。她騎車‘喳’就停在開闊地的中間,”王玨說,“同時喊:‘北京市民們,同學們,快躲開吧!你們是擋不住的,全副武裝,你們是擋不住的。’說著就騎車跑了。”

  王玨趕到亮著路燈的開闊地,估計有20多人守在那兒。“所有人看上去都是那麼緊張”,王玨“什麼都沒有看見”。“但他馬上明白過來,是在一個盲點上,因為橋是窪的”:

  ……我才看到,全副武裝的士兵出來了。可能十個人或12個人一排,我沒有細數。全是鋼盔、上著刺刀,全部端著槍,一個方陣,以急行軍速度出來了。

  ……北京市民一直在擋軍車、擋部隊,這個部隊應該是最先進來的,因為它離天安門最近。人們的頭髮都炸起來了,所有人都在槍口之下。

  這時,北京一個好市民站出來了。大約三十七、八歲的知識份子。眾目睽睽,身高不低於1.76米,長得特英俊,儀表堂堂的一個知識份子。我當時想,他是教授?教師?他給我這麼一個印象。

  小夥子特別精神,皮膚挺白,儀表堂堂的。大家都在不知所措時,他馬上感覺到這麼多全副武裝的士兵,那麼多學生還在天安門,可能要血洗天安門了。

  這個民族英雄,連思索都沒思索,這是英雄,可以給他立碑塑像了。就是他,看到那個鐵板,第一反應是用自己的生命保護學生。

  當時,那位北京市民英雄,迎面就走過去。邊走邊把襯衣脫掉了,把胸膛全露出來了。他只穿了一個短襯衣與短褲,手拿著襯衣向部隊在喊:“你們不能殺學生,你們不能殺學生呀!”

  ……就在這一剎那,槍聲響了,就是那個當官的,遇到阻擊了,上級的命令,衝著胸膛噹的一打。所有的槍都響了。我就看著他身上的血……他搖晃著不敢相信:“你們真的……”倒在地下了。然後,所有的槍就向群眾打去了。  
    
  我趴下了,眼睛卻無法離開那個英雄。我太想救他了,短短的七、八米遠,我不能過去呀!一旦過去肯定就完了。我看著他,我眼淚刷就流出來了。我旁邊一個人,噹的重得就像一個麻袋一樣倒在我旁邊,大腿外側中槍了,血流了一地。

  王玨看到至少六、七個人被打倒了。他從自己眼睛的餘光還看到,“所有士兵都在打,最後一排還掉過頭開槍”。 

  軍隊殺過去後,王玨又回到永定門橋上。他看到軍隊開始打信號彈。“這是北京的第一個信號彈,這時我看了一下表,時間是6月3日晚上11點46分。”他說。接著,他看到“東直門也打信號彈了,再過幾分鐘後,全北京都打信號彈了”。(“你們不能殺學生”,《堵在士兵殺人方陣前第一人》,謝玉心,大紀元新聞網, 2012年6月2日)


    杜斌《天安門屠殺》一書由明鏡出版社出版。



《天安門屠殺》(電子版)  專頁

(台幣定價。電子版接受台幣、美金、人民幣付款。)

2013年6月11日 星期二

《天安門屠殺》中南海,李鵬一直在關注戒嚴部隊強行開進

杜斌 輯錄


   編者按:北京攝影師、作家、獨立紀錄片製作人杜斌,主編了《天安門屠殺》一書,於“六四”24周年前夕,在明鏡出版社出版。該書搜集、整理了 “六四”事件參與者、目擊者等各方回憶,按時間順序編排。杜斌說:天安門屠殺的核心事實,是中國共產黨在天安門一帶以坦克車和機關槍,屠殺赤手空拳和平請 願的青年學生和普通老百姓,這是全世界的人當時在電視上親眼目睹的慘劇,“中國共產黨政權犯了殘害人類的滔天罪行”。
  該書部分內容已經在《大事件》21期選載。以下內容也選自該書。




  1989年6月3日23時(續前) 
  
  姜宏,一名北京市民,和她的先生,到天安門廣場看望學生們。她看到廣場“滿目是人”,感到“空氣越來越緊張”。但她發現廣場上的學生和市民,和她這樣抱著“來看看”的心態的人完全不一樣,“他們好像在等著什麼似的”。

  當姜宏和她的先生走到北京市急救中心時,看到此處有許多人,並有受傷的軍人從西邊送來。 

  我們停下來,瞭解到是戒嚴部隊在六裡橋處受到市民攔截所致。

  我們主動協助打開一條通道,讓傷患順利通向急救中心大門。

  這時,也有從西邊來的軍隊,當即就被我們截住了。他們的領隊只得叫他們停下。

  我們馬上三三兩兩圍著這些大兵講真相,揭穿政府的謊言。大部分在默默聽著,也有人提問,從他們的面部表情和所提問題來看,他們完全是被騙來的。

  當時,我講著講著竟不由自主的哭訴起來。讓他們千萬不能向這些手無寸鐵的學生和市民開槍。

  隨著時間的推移,看到有呼嘯而來的救護車,送來的則是受傷的學生和市民,並說軍隊向學生開槍了。我們更是積極維護秩序,以便傷患儘快通過。但我心裡想:這些傷患是被橡皮子彈擊中的。

  這時,形勢更緊張了,槍聲不斷。可救護車不見了。送傷患的換成個體戶的平板車和自行車了。聽說是接到命令不許單位出車救人。

  當時,我看到一平板車上趴著一個女孩。一個幫忙推車的人,還用一隻手捂著她的後背說:她背後被子彈打了一個洞。我看到一灘血在此人的手和女孩的背上。
  當時我就懵了。大腦一片空白,欲哭無淚,欲喊無聲。回頭看急救中心大廳已躺滿傷患,不斷傳出有死亡的。

  我只是機械地維持著秩序,也是我此刻唯一能為我可憐的同胞做的事。也不知什麼時候,又有大隊大兵端著槍跑步奔向天安門廣場,同時伴有槍聲。

  我隨著人流,急忙躲進附近一百姓家的院中,蹲在窗下。既不害怕,也無思維,但耳中仍聽到激烈的槍聲。(《我經歷的“六四”前後》,姜宏,大紀元新聞網,2004年3月21日)

  “黎明即將到來”
  在北京市公安局,值班員警陳葆琛正在忙碌著。他用汗津津的手,捏住乳白色的話筒,一遍又一遍地呼叫著:“……你在哪裡?大本營呼叫,聽到了請回答……”

  他在戰績中寫道:
  長方型電台上的紅色指示燈在閃亮,那是我發出信號的標誌,只有下方桔黃色指示燈閃亮時,才表明對方已經收到了我的呼叫,並向我回報。然而,那桔黃色的燈始終沒有亮;豈止沒有亮,電台裡連噝噝啦啦的電流聲也沒有。

   這是6月3日晚十一點鐘。自4月15日到現在的一個半月裡,處辦公室的電台裡,幾乎每晝夜都可聽到我們和兄弟單位的呼叫聲。一會兒是勸阻遊行的學生,一 會兒是維持天安門廣場的秩序,一會兒是迎接戒嚴部隊……電台創造了建台以來的最高利用率,呼叫聲、回答聲、嘈雜的電流聲不絕於耳,人們仿佛扔下了日常該做 的工作,捲進了一個巨大的漩渦裡,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著鼻子走。

  我和我的同事,每天都在密切注視事態的發展,隨時都想為扭轉這種被動的局面出一把力,都堅信這一天終究會到來。

  ……電話終於響了,那鈴聲清脆得令人興奮。處長放下電話後鄭重宣佈:“局領導命令我們:一、派40名預審幹部,20名和宣武分局的同志一起做審查工作……;二、做好機關內部的保衛工作,特別要確保看守所的絕對安全。”

  不言而喻,今夜將有暴風驟雨。人人摩拳擦掌,個個躍躍欲試。……
  街上靜極了,沒有人影,也沒有車輛,顯得這個不尋常的夜晚格外黯淡。我一溜小跑來到離機關有兩站地的右安門裡,那裡的情景又不能不使我震驚:

  幾輛原本規規矩矩停放在汽車總站的56路大公共汽車,被橫七豎八地堵塞在護城河橋的這一頭。從橋上望去,往右安門外大街盡是一輛挨一輛的軍車。一幫痞子模樣的人在為首的軍車前張牙舞爪。……

  一個戴著某某大學牌牌的青年,爬上橫放著的公共汽車車頂。他的頭上紮著一條布帶……飄帶是紅的……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黑字。
  “市民們!”車頂上的青年手裡舉的小銅喇叭發出了南腔北調:“頭可斷,血可流,自由民主不能丟!我們一定要頂住部隊,不許他們進城!……”
  “好!”
  “好!”
  堵車的人們喊出了如舊社會戲園子裡捧場時才有的叫好聲。並且有的伸出大拇指,有的用食指和中指做出了橫行著的螃蟹的大夾狀。……

  突然,從西北方向傳來了槍聲。
  那槍聲似乎離我們這裡很遠,但在黑暗與寂靜中卻使人聽後為之激動,就像新年聽到辭舊迎新的爆竹一樣昂奮。

  “開始反擊了,老陳,你到看守所院去看看,那裡別發生什麼問題。”處長對我說。
  我快步趕到看守所大院,那裡大牆外大約1000米處就是右安門橋頭。靜夜裡,我聽到從右安門橋頭方向傳來陣陣喊叫聲。那喊聲真像我幼時在鄉下聽到的暴風雨即將來臨之際的蛤蟆吵坑。具體喊什麼無法聽清,似乎是在叫:“當兵的,回去!”“不准進城!”

  我擔心地望瞭望旁邊的監所,那裡關押著全市刑事犯罪的尖子。在這關係到國家存亡的生死搏鬥關頭,且不說這些十惡不赦的傢夥越獄出去為虎作倀,就是乘機鬧起監來也不易收拾。

  幸好幹部們的保密工作做得極好,從一扇扇關著的窗子裡,透散出昏黃的燈光,看出犯人們像往日的夜半一樣正在酣睡。

  從右安門方向傳來機動車前進的轟鳴聲和部隊向城裡挺進的整齊的腳步聲。
  我看到,在東方,大約虎坊路和天橋一帶的上空,隨著槍聲一束束耀眼的火光衝向夜空。

  那是戰士們在對空鳴槍開道。那槍聲雖不很急,火光也不很多,但卻似雷鳴,似閃電,猛烈地撕扯著團團籠罩著北京的黑色夜幕,迎來即將黎明的曙光。(陳葆琛,《戒嚴一日》,中國人民解放軍總政治部文化部,解放軍文藝出版社,1989年版)

  在中南海,總理李鵬一直在接收戒嚴部隊強行開進和天安門廣場學生的動態消息。

  “23時南面在虎坊橋,東北面在安定門,東南面在崇文門,東面在建國門,”他在日記中寫道,“以及東面在煤炭工業學校前,有四百多輛軍車被阻、被搶、被燒。” (《關鍵時刻:李鵬日記》,李鵬著,網路電子版,日期不詳)


  6月3日深夜,李鵬一直在接收戒嚴部隊強行開進和天安門廣場學生的動態消息。 

  屠殺見證人王曉明,到達離木樨地約一百米處科學院大樓下。他看到長安街上的路燈被全部關掉。但其它街道上像平常一樣開著路燈。

  “我看不清長安街。子彈在頭上呼嘯而過,並聽到炸子兒在離我頭上不遠處啪啪地響。但是看不到火光。”他寫道,“一輛救人的公共汽車停在前面,裝了兩人開走了。”(《目擊實錄》,王曉明 文,華夏文摘增刊,1994年“六四”五周年專輯) 

  裝甲車和軍車列隊,向天安門廣場挺進。屠殺見證人黃穗生,與無數的市民和學生,跟隨軍隊的車隊“一幢樓又一幢的向東移動”。他們齊聲高呼:“法西斯”、“流氓政府”、“殺人犯”。
  “我們在樓房黑影下,軍隊頭頂上街燈雪亮,看不見我們,也不敢離隊向路邊走,”他寫道,“什麼地方喊就朝那個方向開槍。”即使如此,軍隊依然“走走停停”。“在每一個路口都受到阻擊。”(《解放軍殺人目擊記》,黃穗生文,《百姓》,1991年6月4日)

  在北京市東城區收容所,余志堅還沒有入睡。此前,他和朋友喻東嶽和魯德成赴京聲援學生們的抗議。這三名來自湖南省的青年人,在5月23日,用雞蛋和油畫顏料拋向他們的老鄉——毛澤東懸掛在天安門城樓上的畫像,後被逮捕。

   余志堅聽到外面槍聲大作,持續不斷,直到天明。“我當時感到極度的震驚,尤如五雷轟頂,心裡頭翻江倒海,徹夜未眠。”他伴隨著外面的槍聲,在日記本上寫 道,“中國歷史,人類歷史最為黑暗的一頁正在揭開!”(《八九回顧:我所認識的六四“暴徒”(之一)》,余志堅文,《人與人權》,2007年5月27日)



    杜斌《天安門屠殺》一書由明鏡出版社出版。



《天安門屠殺》(電子版)  專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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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6月10日 星期一

“沒有身經歷過,很難編造出來”


《外參》記者柯宇倩/
198963日夜裡至64日凌晨到底發生什麼事?是促成杜斌開始收集六四事件資料的原因。如今,杜斌多年來的心血均集結於《天安門屠殺》一書中,透過不同人物、不同地點、不同角度,從底層人們的視野還原這起事件的真相。
如何判斷資料的真實性?
《天安門屠殺》所採用的資料來自四面八方,有官方和民間出版的書,有來自新聞網站的報導、網路論壇的帖子,也有從雜誌裡收 集而來的文章。書中所採用的官方資料較少,多半為民間人士所撰寫的文章。杜斌解釋,官方資料只是為了印證一下在具體的某個時間段內,官方和軍方在做什麼, 因此並不是重點。
收集如此多的資料,是否內容均是確實無誤,也是個問題。杜斌對《外參》說,他判斷訊息是真是假的依據主要是時間。雖然親歷者在當時只有一個大致的時間概念,不會很精確,但同一個時間段內,很多時候不同人所提供的訊息是重疊的,這就可以判斷這些人所描述的情況是真實的。
此外,杜斌也認為,能針對這件事寫出上千字的人,如果沒有親身經歷過,很難編造出來。“我在看資料時,有一種直覺,就是這 起事件如此重大,你都不敢輕易地去寫什麼,那些沒有真正經歷過的人,根本沒有資格去說什麼。另外,有的作者在網路上使用筆名,就是為了說這件事,所以如果 你不相信他寫的東西,還能相信什麼?”
《天安門屠殺》也引用了不少《關鍵時刻:李鵬日記》(《李鵬六四日記》)的內容,此為鮑樸所擁有的一份據稱出自李鵬之手的文件,為李鵬在六四事件期間所撰寫的日記,但日記是否真是李鵬所寫仍有爭議。
據《亞洲週刊》報導,李鵬日記原計畫在2004年出版,但遭中共中央政治局否決,只能少量印刷,在中共高層內部傳閱。杜斌對《外參》表示,他相信日記的真實性,因為李鵬 為了脫罪,只有把當年參與決策的人以及一些細節都公布出來,才能達到這個目的,但先前欲出版遭到中央政治局的反對,因此李鵬更想在有生之年把當年的細節說 出來,“最少證明屠夫不只是他一個。”
李鵬日記提到:整個六四事件在天安門廣場上沒有一個人死亡。成整部日記中相當受爭議的一句話。杜斌認為,李鵬說這句話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他當天沒有去廣場。
但並不能因此認定天安門廣場沒人死亡。杜斌提出一項佐證,證明確實發生了死亡事件。“我一個在北京的朋友,當時是北京軍區65軍戒嚴士兵,現在是一名畫家。63日夜裡,他的領導給他一台照相機、20個膠捲,因為當時他胃不舒服,領導說,你幫我們拍些照片,就不用去參加清場,他就拿照相機去了人民大會堂的領導辦公室、樓頂上、廣場上拍了一些照。”
《天安門屠殺》也收錄了這名友人的《原戒嚴部隊士兵1989年廣場日記》。日記寫道:
7點鐘後,我和炮連連長,還有五個戰士,去值勤時,才看到大會堂的一層幾個大廳裡躺的全是受了傷的軍人。他們躺在地板上,好 多人渾身是血,也有的大腿和胳臂好像是斷掉了,部隊的醫務人員正在忙著給他們用白紗布包紮著傷口。有的重傷患,醫務人員臨時用大會堂裡的屏風,把他們圈了 起來。
我們值勤從大會堂裡出來,穿過人民英雄紀念碑,紀念碑周圍到處是學生仍下的標語橫幅。雨水把標語上的筆墨色和紙的紅色浸泡了下來,黑紅色的污水順著紀念碑的臺階四處流。
往南面走,學生的物品堆得像山一樣高。火焰加雜著雨水發出吱吱地叫聲。”
杜斌對《外參》指出,200962日他前去採訪這名友人時,對方回憶,在廣場上一個帳棚面前看見了一個女孩子的頭髮,扎著馬尾辮,辮子用一根紫色的頭繩紮起,頭髮好像被粗暴地剪掉,給了他很深刻的印象,事發至今20年都還記得,他還為此畫了一些與頭髮相關的作品。
當時,與杜斌一同前去採訪的記者問:你有沒有看見廣場上有死人?對方大約沈默了30秒,說:“有沒有死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沒看見。”
201264日,此名畫家在香港油麻地活化廳展覽了在198964日上午拍攝的坦克車排滿廣場的照片,活化廳負責人李俊峰接受《蘋果日報》採訪時表示,這名畫家告訴他,當日上午清場時,他 在天安門廣場上,看見一個女生血肉模糊的屍體,屍體的附近發現了頭髮,扎著一個馬尾辮,還有一個紫色的頭繩。杜斌當下立刻明白,該名畫家接受自己採訪時, 因為顧忌著自己是《紐約時報》的記者,因此沒說實話。

《天安門屠殺》

《天安門屠殺》學生市民被槍殺的噩耗,如冰雹般猛烈砸來

  杜斌 輯錄


   編者按:北京攝影師、作家、獨立紀錄片製作人杜斌,主編了《天安門屠殺》一書,於“六四”24周年前夕,在明鏡出版社出版。該書搜集、整理了 “六四”事件參與者、目擊者等各方回憶,按時間順序編排。杜斌說:天安門屠殺的核心事實,是中國共產黨在天安門一帶以坦克車和機關槍,屠殺赤手空拳和平請 願的青年學生和普通老百姓,這是全世界的人當時在電視上親眼目睹的慘劇,“中國共產黨政權犯了殘害人類的滔天罪行”。
  該書部分內容已經在《大事件》21期選載。以下內容也選自該書。




  1989年6月3日22時40分(續前)
 
  死在同學的懷裡
  鐘慶,清華大學精儀系光6班學生,在木樨地中彈身亡。死因說法有二: 

  一是,當戒嚴軍隊開槍掃射時,他和市民紛紛向兩邊的巷子走避。他們翻過居民大院的鐵柵欄門躲到居民樓內。此時,又有人跑到鐵門邊,後面的槍彈不斷射來。鐘慶和其他人跑出去幫助那些人翻過鐵門。他的同學正拉著一個人,只聽身邊的鐘慶哼了一聲,回頭看他已經中彈倒下。人們急忙找了輛板車拉他去醫院,可是在路上他就死了,就死在他同學的懷裡。

  二是,在戒嚴軍隊第一輪掃射之後,鐘慶和他的同學都沒受傷。他們聽見後面有受傷者痛苦的呻吟。鐘慶大概以為射擊已經過去,就爬起來想去查看身後的傷者。此時,第二輪掃射又起,鐘慶的頭、胸、腹三處中彈。(《學運日記:一位清華學子經歷、見聞的八九學運的日日夜夜》,清華學子,六四檔案網, 2001年6月29日)

  23時 
  
  在西單路口,武警北京總隊1中隊和攔阻的市民和學生們“圍打”。
  “有的戰士的鞋被踩掉,光著腳踩著砸碎的玻璃碴,留下一片片血跡。”這個中隊在戰績中寫道,“有的戰士頭被打傷,鮮血直流,渾身上下滿是血污,有的幹部、戰士的生命危在旦夕。”(“平暴為國捐軀  熱血染紅年華”,《平暴英雄譜》,光明日報出版社編輯部編,光明日報出版社1989年版)

  “整晚不斷聽到槍聲,見到不遠處有人抱肚子,在我後面的工人,叫我上前救他,我們約六至八人衝上前,”香港赴京聲援的學生林耀強寫道,“但抱起他時,他整個身已軟癱,背部一直流血,送他回廣場時,留下一條長長的血路。”(《六四淩晨港生槍口逃生回憶:連遭十幾棍暴打》,明報,2009年5月17日)

  在天安門廣場,保衛天安門廣場指揮部的喇叭響起:“集中木棍,柳條帽……禮士路告急……請求市民支持……”

  參加民主大學成立典禮的北京市民摩托車隊“飛虎隊”召集人宋書元,看到西北角出現急促騎車而過的市民指著身上的血跡:“開槍殺人了!不是橡皮子彈!”

  “頓時人們熱血沸騰,大有獻身時刻到來的氣氛。”他寫道,“群情激奮的市民形成人流,順西長安街方向奔去。”

  當我們這一群人接近西單路口時,前面密密麻麻的市民擋住了我們前行的腳步。
  密集的槍聲越來越近。人們四散,撬便道的方形地磚,拆鑄鐵的花園欄杆,找附近的木棍,這些都成了近戰的武器。

  十字路口南、北方向,停放著用作路障的加長無軌車,相互連接,長度幾乎橫跨南北便道。槍聲已連成一片,猶如傳統春節燃放的炮竹。從槍聲判斷,部隊已衝過民族宮。    

  突然,咚咚的撞擊聲,使得路障——無軌車前後晃動,車頂上的人群紛紛摔落。是中槍,還是因車不穩而跳下?不得而知。

  很快消息傳來,撞擊車體的是裝甲車,意圖是撞開連接的無軌車路障,為緊跟其後的大兵開路。但數次撞擊沒能得手,便轉向宣武門方向駛去。另一輛向北邊西單商場方向駛去。 此後有人證實,廣場出現的裝甲車,就是由西單駛過去的。

  震耳欲聾的槍聲,已逼近西單路口。只見幾輛長長的無軌車被激怒的市民點燃。一道長幾十米,高十幾米的火牆,頓時由地而起。南北火牆的缺口處,衝過大批帶著鋼盔的士兵。磚頭瓦塊不堪一擊,市民帶著僅剩的武器——罵聲四處逃散。    

  我們一群人,冒著由西單方向射來的密集子彈的瘋狂掃射,快速穿越西單商場的橫馬路進入了皮褲胡同。其中一位不相識者,被子彈擊中倒下;隨後看見進進出出的車上躺著死傷者,有一位胸口中彈的傷者,鮮血濕透了上衣。又見一輛130型卡車,從我們眼前駛過,汽車上有幾位血淋淋的傷者。

  此後,源源不斷地,輕、重傷者,被市民從槍彈橫飛的險地搶救出來。人們用工地的手推車(很小的三角形斗車),自行車,背著的,抬著的,總之用一切可以用的東西,方式,將受傷者送往附近的醫院,距西單十字路口北側方向最近的郵電醫院,二龍路醫院,而相距不足百米之內的有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和北京市西城分局。教育部是一個管理,培養中國人才的部門。另一個是保障公民安全的公安局。

  極具諷刺意味的是,大批被搶救的傷者,從這兩個部門的門前抬過,不足百米處卻有多名血淋淋的市民,學生的屍體就停放在隔壁醫院。

  人們依然在無奈的最髒的罵聲中忙亂著,用最能洩憤的語言充斥著當時的血腥憤怒的氣氛。眼淚哭乾了,嗓子喊啞了。(《親歷六四之夜的搏殺》,宋書元,《北京之春》,2009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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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屠殺見證人、香港中文大學學生陸德泉,他聽見槍聲分別由人民大會堂和新華門傳來。隨後陸續有傷者被送到廣場救護站。他回憶說:一位同學送到救護站時已經死了。

  有人為他念一首詩,說他是死在天安門的,他的血不能白流。

  廣場的氣氛漸趨凝重。廣播站呼籲同學聚集到紀念碑周圍。有些同學拆了營帳,拿著木棍和竹枝聚集在紀念碑下。但有些同學仍在帳內睡覺。

  我留在廣場上看事態的發展。我看到一輛裝甲車好像是撞了人,被迫停下來。人群圍上去,開始打車、砸車、燒車。後來聽一位同學說,車上的士兵走出來,被人圍毆。一位香港同學試圖保護他,也給打傷了。

  我退到北京飯店外,看到板車來來回回,車上載著傷者。由於長安街有公共汽車堵塞,救護車不能開進廣場,板車便將傷者送到北京飯店前,再轉到救護車上。板車每次三部,我看到來回了二三十次。(《我們好好活著回來作證:香港學生的血淚見聞》,《明報月刊》,1989年7月號)

  在保衛天安門廣場指揮部,副總指揮封從德,聽到“第一個死訊傳來”:據說是北師大的女生,于10時20分在西長安街被軍人打死。

  接著,流血傷亡的噩耗如冰雹一般猛烈地砸來。

  有些糾察隊員滿身是血地跑來,用顫抖的聲音,講述一幕幕令人難以置信的見證。

  一個在軍博堵軍車的糾察隊員說:十點過那裡響起了槍聲,開始大家都不怕,以為是橡皮子彈。看到躺下的屍體和地上的鮮血,才知道是真子彈!“他們用的是真子彈,而且是開花子彈!”他沿著軍博南側的胡同走回廣場,與士兵同步,只隔一排民房,因此能偷偷觀察到他們怎樣殺人、收屍。

  他看見士兵開著垃圾車在後面,見到地上的屍體邊用塑膠袋裝起來邊往車上搬,有的乾脆潑上汽油燒掉!而且看見士兵自己在燒軍車,是指揮一些便衣燒的。

  北大籌委會的姬軍,也滿身是血地跑到指揮部來,對柴玲激動地講述他在長安街上如何與軍隊遭遇,一個9歲的小孩如何死在了他的懷裡。

  血衣一件件地送來,血淚見證在廣播中不斷地控訴,形形色色的子彈也來作證:從食指粗的彈頭到連殼長達八、九厘米的重機槍子彈、開了花的彈頭、手術室取出的開花彈頭的碎片……一切都證明,他們真開槍了!(《六四日記》,封從德,香港晨鐘書局, 2009年版)

  “當第一陣隱約的槍聲從西長安街方向傳入天安門廣場的時候,”天安門廣場特別糾察隊隊長吳仁華寫道,“人們無不受到強烈的震撼。” (《天安門血腥清場內幕》,吳仁華著,香港真相出版社,2007年版)



    杜斌《天安門屠殺》一書由明鏡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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