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參》記者柯宇倩/
1989年6月3日夜裡至6月4日凌晨到底發生什麼事?是促成杜斌開始收集六四事件資料的原因。如今,杜斌多年來的心血均集結於《天安門屠殺》一書中,透過不同人物、不同地點、不同角度,從底層人們的視野還原這起事件的真相。
如何判斷資料的真實性?
《天安門屠殺》所採用的資料來自四面八方,有官方和民間出版的書,有來自新聞網站的報導、網路論壇的帖子,也有從雜誌裡收 集而來的文章。書中所採用的官方資料較少,多半為民間人士所撰寫的文章。杜斌解釋,官方資料只是為了印證一下在具體的某個時間段內,官方和軍方在做什麼, 因此並不是重點。
收集如此多的資料,是否內容均是確實無誤,也是個問題。杜斌對《外參》說,他判斷訊息是真是假的依據主要是時間。雖然親歷者在當時只有一個大致的時間概念,不會很精確,但同一個時間段內,很多時候不同人所提供的訊息是重疊的,這就可以判斷這些人所描述的情況是真實的。
此外,杜斌也認為,能針對這件事寫出上千字的人,如果沒有親身經歷過,很難編造出來。“我在看資料時,有一種直覺,就是這 起事件如此重大,你都不敢輕易地去寫什麼,那些沒有真正經歷過的人,根本沒有資格去說什麼。另外,有的作者在網路上使用筆名,就是為了說這件事,所以如果 你不相信他寫的東西,還能相信什麼?”
《天安門屠殺》也引用了不少《關鍵時刻:李鵬日記》(《李鵬六四日記》)的內容,此為鮑樸所擁有的一份據稱出自李鵬之手的文件,為李鵬在六四事件期間所撰寫的日記,但日記是否真是李鵬所寫仍有爭議。
據《亞洲週刊》報導,李鵬日記原計畫在2004年出版,但遭中共中央政治局否決,只能少量印刷,在中共高層內部傳閱。杜斌對《外參》表示,他相信日記的真實性,因為李鵬 為了脫罪,只有把當年參與決策的人以及一些細節都公布出來,才能達到這個目的,但先前欲出版遭到中央政治局的反對,因此李鵬更想在有生之年把當年的細節說 出來,“最少證明屠夫不只是他一個。”
李鵬日記提到:整個六四事件在天安門廣場上沒有一個人死亡。成整部日記中相當受爭議的一句話。杜斌認為,李鵬說這句話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他當天沒有去廣場。
但並不能因此認定天安門廣場沒人死亡。杜斌提出一項佐證,證明確實發生了死亡事件。“我一個在北京的朋友,當時是北京軍區65軍戒嚴士兵,現在是一名畫家。6月3日夜裡,他的領導給他一台照相機、20個膠捲,因為當時他胃不舒服,領導說,你幫我們拍些照片,就不用去參加清場,他就拿照相機去了人民大會堂的領導辦公室、樓頂上、廣場上拍了一些照。”
《天安門屠殺》也收錄了這名友人的《原戒嚴部隊士兵1989年廣場日記》。日記寫道:
“7點鐘後,我和炮連連長,還有五個戰士,去值勤時,才看到大會堂的一層幾個大廳裡躺的全是受了傷的軍人。他們躺在地板上,好 多人渾身是血,也有的大腿和胳臂好像是斷掉了,部隊的醫務人員正在忙著給他們用白紗布包紮著傷口。有的重傷患,醫務人員臨時用大會堂裡的屏風,把他們圈了 起來。
我們值勤從大會堂裡出來,穿過人民英雄紀念碑,紀念碑周圍到處是學生仍下的標語橫幅。雨水把標語上的筆墨色和紙的紅色浸泡了下來,黑紅色的污水順著紀念碑的臺階四處流。
往南面走,學生的物品堆得像山一樣高。火焰加雜著雨水發出吱吱地叫聲。”
杜斌對《外參》指出,2009年6月2日他前去採訪這名友人時,對方回憶,在廣場上一個帳棚面前看見了一個女孩子的頭髮,扎著馬尾辮,辮子用一根紫色的頭繩紮起,頭髮好像被粗暴地剪掉,給了他很深刻的印象,事發至今20年都還記得,他還為此畫了一些與頭髮相關的作品。
當時,與杜斌一同前去採訪的記者問:你有沒有看見廣場上有死人?對方大約沈默了30秒,說:“有沒有死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沒看見。”
2012年6月4日,此名畫家在香港油麻地活化廳展覽了在1989年6月4日上午拍攝的坦克車排滿廣場的照片,活化廳負責人李俊峰接受《蘋果日報》採訪時表示,這名畫家告訴他,當日上午清場時,他 在天安門廣場上,看見一個女生血肉模糊的屍體,屍體的附近發現了頭髮,扎著一個馬尾辮,還有一個紫色的頭繩。杜斌當下立刻明白,該名畫家接受自己採訪時, 因為顧忌著自己是《紐約時報》的記者,因此沒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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