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工自聯”領袖白東平 2 ZT
东平:当我和那个所谓的木材厂工会负责人正交谈的时候,突然感到脖子一紧,原来一个便衣拿一根钢丝从后面一下子套到我的脖子上,我立马就说不出话来,然后只见他们都围上来,其中一个人用报纸罩在我的脸上,他们就这样把我给绑架了。
烈火:向你出示证件了没有?
东平:没有。
烈火:拿钢丝勒你脖子的时候,跟你说了什么话?
东平:什么话也没有说,直接就把我架到门外推上车,然后一左一右各坐一个人把我夹在中间,我由于脖子上套有钢丝,头顶是报纸,因此什么也看不见。
烈火:然后呢?他们把你带到哪儿去了?
东平:坐上车后,车七弯八拐,最后开到位于雍和宫附近的炮局胡同,把我弄到北京市公安局看守所关起来了。我是后来才知道那个地方的名字的。
烈火:他们把你关进号子里时,里面有几个人?
东平:没有别人,就我一个人。
烈火:他们审讯你的时候,有没有亮明他们的身份?
东平:亮明了,他们说他们是市公安局的。
烈火:他们问你什么问题呢?
东平:主要是我参加了什么组织?作了些什么事?我什么都没有回答,只承认自己是支持学潮的,支持民主运动的。
烈火:他们对你动粗了没有?
东平:没有。
烈火:吃饭怎么解决?有人送被子吗?
东平:看守所你也知道,水煮菜将就着吃。他们没有通知我家里人送被褥,不过关了我三天时间就把我放出来了。
烈火:怎么回事?
东平:我是后来才知道,他们在绑架我的同时,还有另外两个“工自联”负责人也被绑架了,这事很快让其他负责人知道了,于是“工自联”和“高自联”联合召开了记者招待会,将这事通报给媒体,同时很多工人和学生聚集到市公安局的门前进行抗议,要求尽快释放我们三个负责人。也许因为这种压力,加上当时局势还没有恶化,于是5月31日他们就让单位把我接回去了。
烈火:哦,是单位来车把你接回去的?
东平:是的。
烈火:当时单位领导给你说什么话了?
东平:什么也没说,让我回家了。
烈火:然后,你又回到了广场。
东平:没有,我5月31日回到家,6月1号,媳妇就生孩子了,于是我只好到医院照顾媳妇去。
“一个人将微型冲锋枪顶到我的脸上”
烈火:6月3号晚上军队就进城开枪了,你当时还在医院吗?
东平:在,在医院听到枪声后,我便把爱人委托给家里人,然后就出来了。医院离崇文门很近,我首先去了崇文门,看到一个当兵的已经被烧死了挂在立交桥上,我又准备去到广场看看,结果广场当时已根本进不去,设在西观礼台的“工自联”广播站也早就没了声音,一切都被打乱。在此情况下,我回家将自己保存的一些工自联材料和名单烧毁了,然后于6月5号我便跑了。
烈火:跑到哪里去了?
东平:四川中江县,我岳母家在那里,我便跑到丈母娘家里躲起来了。我原以为在岳母家很安全,会没事的,却想不到最后还是被他们把我逮捕了。
烈火:哦,你在丈母娘家又被逮捕了,什么时间?
东平:6月17号。那天一大早我还躺在床上,突然听到外面有狗叫声,便通过窗户向外面观望,发现整个小楼已经被警方包围,因为岳母家住的二层小楼,我睡在楼上,我知道自己已经跑不掉了,便又重新躺在床上,不到两分钟,就冲上来五六个人,其中一个人将微型冲锋枪顶到我的脸上,喝令我不许动,然后给我戴上手铐,另外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对我说:“走,你被捕了!”我也懒得反抗,就跟他们下了楼。出到门外,只见外面停了三四辆车,穿便衣的、穿警服的有十多个人,他们将我押上车,送到中江县看守所关了三天,到7月21日北京市公安局来了七八个人把我带回去了。
烈火:坐飞机还是坐火车?
东平:坐火车,软卧,一路还把我照顾得挺“好”,呵呵……
“能把窝头吃出点心的味道来”
烈火:回到北京后,把你关到什么地方去了?
东平:炮局胡同,还是炮局胡同市局看守所。
烈火:这次你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关了几个人?
东平:还是我一个人,但没过几天,人便多起来了,十几平米的房子,关了二十多个人。
烈火:还能记得里面关了些什么身份的人?
东平:有“工自联”的,“飞虎队”的,一般市民、所谓打砸军人和军车的“暴徒”等等。
烈火:此后你就一直关押在炮局胡同?
东平:是的,把我关押了七个多月,准确的说,221天吧。
烈火:他们以什么理由对你进行收容审查的?
东平:说我涉嫌“反革命组织罪”、“反革命宣传煽动罪”。
烈火:把你总共审查了221天?
东平:是的,到90年春节前给我做了“取保候审”,我就回家了。
烈火:我想问一下看守所的生活咋样?
东平:呵呵,轻易不要去,那不是人呆的地方。
烈火:能不能谈具体一些,让后人知道历史的真相。
东平:首先上厕所很麻烦,号子里又没有厕所,上厕所必须到外面去。而且上厕所是定时定点的。时间一到,听到干部哨子一吹,然后整号子人都要排好队去厕所,时间也就5分钟左右。5分钟一到,又是哨音一响,不管你解完还是没有解完,都要提着裤子往回走。非常糟糕。尤其是晚上,号子里只有一个能通向外面的尿槽,只能撒尿,这就导致很多问题,许多人都得想办法调节自己的代谢规律,有的调整不过来,便得硬忍,直到天亮才能集体出去上厕所。有些人实在忍受不下来或者拉肚子,也就只好在号子里解大手,号子里空气又难以流通,确实让人既难为情,又特别受罪。
烈火:睡的地方呢?
东平:就睡在地板上,早晨起床后就把被子叠好堆放在墙角,晚上睡时再铺开,大通铺。白天,人便面向门口坐成两排或三排,搞什么反思、悔过。
烈火:吃的怎么样?
东平:主要是水煮菜加窝头,很少吃到细粮,就那还吃不饱。能把窝头吃出点心的味道来。
烈火:那么你取保候审出来后单位对你做了什么处理?
东平:让我去刷车皮去了,就是给火车清洗外车皮。
烈火:“换”了个工作岗位,从原来的列车员赶到“清洁工”的岗位上去了。那你的利益影响就打了,首先提升肯定是没戏了。
东平:那是肯定的,本来单位原来有意让我去保卫处工作,但是这事一发生,领导即使想用你也不敢了,谁愿意担这个政治风险?
烈火:工作岗位贬值了,经济收入肯定也下去了,这个对家庭的影响肯定会很大吧?
东平:父母倒还理解,但爱人就不愿意了,跟我闹情绪、闹别扭,勉强维持了两年婚姻,最后爱人还是走了,唉,想起来也让人挺伤感的。不过,相对于那些被判了很长徒刑甚至被判死刑的人来说,我这点损失又算得了什么呢?!
“微笑专政”
烈火:你从90年到现在,每年一些敏感时间比如说“六四”前后、两会呀,当局是不是还对你进行监控?
东平:取保候审后,几乎年年的“六四”前后都会对我进行一些监控。后来我因为忙于生活问题不再引起他们的注意,这样中间有七八年时间没有对我采取措施。但到2009年不知怎么突然间又开始“关心”起我来了。在所谓的“建国六十周年”大庆时,他们来了一帮人把我带到密云的一家宾馆软禁了七八天。在软禁期间,不让我自由活动,不让我进城,剥夺了我的起码人身权利。但他们还美其名曰“微笑专政”。
烈火:“微笑专政”?
东平:是的,他们对我说“你也别告去,告也没用,我们这叫‘微笑专政’,陪你吃、陪你喝,还不用你自己出钱,多好啊!”呵呵……
“《零八宪章》能够代表我的思想”
烈火:89年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了,回过头来,89年对你的人生最大的影响是什么呢?或者说经过了89年,你得出了哪些真理性认识?
东平:这样说吧,如果我没有坐过牢,我可能现在还是热爱共产党。但坐过牢后,一切都改变了,共产党很可怕,这个制度必须改变,中国必须向着民主宪政的方向前进,否则,类似悲剧将会不断的降临到每一个公民头上。
烈火:根据你的观察,你觉得我们这个社会现在存在着哪些比较严重的问题?
东平:首先是严重的腐败、普遍的腐败,整个的烂透了;其次是分配不公,两极分化十分严重;当然最重要的问题还是广大人民的公民权利和政治权利得不到保障,连起码的言论自由都没有,刘晓波事件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这是非常可怕的。
烈火:那么,你觉得这些问题又该怎么样去解决?
东平:还是那一句话,国家必须向着民主宪政的方向前进,不根除一党专政,不实行多党制,腐败问题永远也解决不了。
烈火:你好像也参与了《零八宪章》的签署?
东平:是的,我消息不够灵通,大概签到1000多人后面去了。
烈火:签署的前后没有关系,你为什么会签署这份政治性文件呢?
东平:我本质上是个改良主义者,我也不希望看到社会出现大的动荡。而《零八宪章》里的六项基本理念和十九条主张都比较能够反映我的思想,而且自89年以来的这几十年时间里我们一直追求的理想不就是这个东西吗?因为《零八宪章》能够代表我的思想,我就签了。
烈火:关于将来还有什么打算?
东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争取再为中国的民主化事业做点事,使得咱们的国家能够早日实现民主、自由、宪政,这便是我关于未来的最大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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