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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6月4日 星期日

《六四和我 – 1989 - 2015》:顯微歷史和歷史的顯微

這是作者部份歷年來收集的六四晚會的資料
這是作者部份歷年來收集的六四晚會的資料
二十七年, 足以讓一個呱呱墜地的嬰兒長大成人;
二十七年, 我在地球上從北半球到南半球再回到北半球, 從一個年青女子成為一個中年母親;
二十七年, 我的日子比好多國人好多了, 而好多國人的日子正在往比我更好的路上突飛猛進著。  
在那個大時代裡, 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我這個小人物從那個時代的特定日子裡走來, 也已走了二十七年。 
很多人都以為, 89年的六四, 只是北京的歷史; 很多人都已經忘記, 89年初思想解放運動的春風, 怎樣深入的吹遍了整個中國的大江南北, 為六四奠定了遠比一個城市、幾千學生的呐喊強大得多的民意支撐; 很多人從來不知道, 北京學生在天安門廣場靜坐、絕食、呐喊、示威時, 全國各省會城市、直轄市、甚至是地級市, 也有同樣大規模的學生運動和越來越高漲的民意支援和民眾參與。 
北京, 是那場運動的中心, 她輻射的, 是整個中國; 六四, 流血的是在北京的學生、北京的市民、包括少數的軍人和公安幹警; 重傷的, 是整整一代對國家、對民族具有高度責任感和改革熱誠的青年學生和知識份子、以及剛剛萌芽的思想解放、新聞自由和民主進程。 
六四不只是天安門廣場、木樨地、或整個北京城的悲劇, 它更是共和國成立四十周年後, 党與群、軍與民、信仰與崩潰之間的分野。 
這篇流水帳, 只是一個小人物二十七年來在這個特定日子裡的顯微歷史。 希望在歷史的顯微角度下, 留一點真實的紀錄。 
考慮再三, 我還是隱去了真實姓名和城市, 因為我的家人還在那裡生活, 不想他們受到任何可能的牽連, 也不想被剝奪回家探望他們的權利。 我承認我不夠勇敢, 我為我生活在香港但仍然有這樣的恐懼而慚愧悲哀……
除了人名和地名, 這篇流水帳裡的事情完全是真人真事, 根據當年日記整理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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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9 8 9 年 5 月 20 日 – 6月3日】
我所在的這個南方省會城市,學生們的聲援絕食行動已經進行了近一個星期。5月中旬一百多萬民眾上街遊行聲援北京、支援本地學生之後, 大家都在觀望北京會採取什麼樣的行動。
5月20日北京宣佈戒嚴。但戒嚴沒有起到政府想要的恐嚇作用,相反激起學生更強烈的反彈和民意的對抗。北京市民之所以完全沒有把戒嚴放在心上,是因為那時候全國沒有任何人會相信,"危險時刻沖在前、哪裡需要哪裡去" 的人民子弟兵會對人民作任何敵對的事情。 六四之前解放軍有著人民絕對的信賴和愛戴。北京戒嚴,全國人民都相信"只是嚇唬人的","槍裡裝的都是橡皮子彈"。。。六四以前中國是沒有防暴員警的。
5月底局勢越來越緊張。政府態度越來越強硬, 學生運動也越來越騎虎難下。北京的膠著令外省市的學生運動也沒有了方向。我所在的城市、 學生聯合會是一盤散沙、 熱血有餘、抱負很高、但既沒有綱領也沒有計劃、 甚至於、 很多到廣場上靜坐的學生、 是去湊熱鬧的。
6月2日
風聲越來越緊。已經有傳言、 政府這次要動真格的了、 但是仍然沒有人能夠想像得出、 什麼是真格。我們大家能夠想像的真格是高壓水龍、橡皮子彈、電警棍之類。
6月3日
中午哥哥打電話來、 叫我千萬不要出去、 今晚一定會動手。怎麼動不知道。從X家出來、 他告訴我情況是我無法想像的嚴峻、 叫我回家等消息、 不要再出門。回家路上去朋友Y家,忘不了如血的晚霞、平地而起的怪風,Y和我在路邊話別時同時不寒而慄的顫抖,他極其嚴肅的叮囑: 你今天晚上千萬不要再出去了、 我弟弟在科大、 打電話來說就快有大變了。
我們是在遠離北京三千公里的南方省城、 北京的緊張氣氛、 已經像神經傳導一樣、 通到了我們這個城市的中心、 我們知道天安門要強行清場了、 但仍然相信、 政府會和平解決這個問題。
晚上我沒有再出去。 在高校做行政校長的父親已經聽到了風聲, 嚴禁我出去。 X (我苦戀多年的人, 當地有影響的青年思想領袖之一) 也反復叮囑不要出去、萬一出了事, 留個往牢裡送飯的。 我留在了家裡。 
晚上十點, 電話鈴聲大作, 全家撲到電話機前。 父親的助理, 從北京木樨地打電話來, 說被困在那裡了, 動彈不得。 局勢很緊張。 以後每十到二十分鐘, 電話響一次, 局勢越來越緊張。 
【1989年6月4日】
午夜剛過, 電話再次響起, 這次沒有再斷。 伴隨著即時情況彙報的, 還有時而密集、時而稀疏的槍聲。  一切像是惡夢, 不真實的夢, 我們全都被夢魘壓住了, 不會思想, 也不會呼吸。 
離北京三千里之外的南方省城我的家, 這天淩晨和北京木樨地的市民一起, 經歷著前所未有的恐怖和血腥。父親的助理最後一句話是「解放軍進來清場了, 快把省城廣場上的學生撤回來。 」他沒有死, 活著回到省城。 
這是恐怖的一夜!
我睜著眼睛到了天明, 知道了自己想要做什麼: 我要做一面大大的旗幟, 白底, 黑紅色的字, 就一個字 – 祭。 然後舉著它, 從家走到廣場, 坐下來。 以後怎麼辦, 沒有想, 也想不出。 
上街買布料之後, 我騎車去了X的單位, 和他告別。  他們單位已經在開全體員工緊急大會, 一位大姐上樓去把他叫了下來。 X看到我, 一把拉進他的辦公室, 關上了門。 我撲在他的懷裡無聲慟哭, 說不出一句話。他拍著我的背, 反復說: 現在你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什麼也不要做、不能做。 
樓上不斷有電話來催他去開會, 樓下我上街去做一個人的遊行的決心不斷被他瓦解。X一直問, 你要做什麼?你想做什麼?你不說我也知道, 你穿的戴的全都說得明明白白了。 你一定要聽我的話, 不要輕舉妄動。很多事情你不知道。 開槍了, 就不再是簡單的事了。
樓上派人來敲他的門了,他不得不去開會。 走之前,他要我承諾,立即回家,等他電話。 
這之後的一星期,我只見過他一次,拿著一箱他托給我的文稿、筆記和他家裡可能被視為兇器的匕首等,穿城回家,去找地方藏匿。
路過我們城市中心的廣場時,看見檢閱臺上大大的標語牌「鬥到底」、「誓不休」和額頭上綁著紅布條的學生,滿心的悲憤和淒涼。 
X于1989年6月中旬離國尋求政治避難。 我和他再次相見,是八年以後。  
我從來沒有如此痛切的感受過,什麼是國家命運和個人幸福被綁在了一起,在國家機器強大的車輪下,我夢想的一切,在這一天,被碾得粉碎。 
【1990年6月4日】
被學校強行組織去參觀「六四反革命暴亂平暴展覽」。 
學校黨委書記和系總支書記在入口處和出口處分別把守,強迫每個人把那一面倒、顛倒是非的展覽看了又看。 我從一開始的完全不看,到後來仔細看每一張圖片、每一段文字。 我看到了謊言、也看到了更多真相! 燒焦的士兵屍體附近,竟然有平民裝束的屍體! 
【1991年6月4日】
只不過兩年,誰也不提六四了。 自己停食一天以志紀念。 
【1992年6月4日】
我已經到了澳洲,和十來個旅澳留學生在澳洲最南端的一塊小小的、獻給六四死難者的墓地悼念。 
有人為綠卡作秀,讓我厭惡。 決定不再參加他們的活動,也不接受任何傳媒採訪。 六四于我,是國家的、更是個人的殤痛。 
【1993年6月4日】
一個人紀念,停食一天。
【1994年6月4日】
已經和先生結婚,默哀,但不再停食。
【1995年6月4日】
和先生回到中國,想找到紀念跡象,完全沒有,一絲一毫也沒有。歷史學家的先生震驚于國人對歷史的麻木和對權威的順從、以及當局的嚴控手段。
我很悲哀。
【1996年6月4日】
來到香港。
第一次,在步向維多利亞公園的滾滾人流中,在紙醉金迷、聲色犬馬的花花世界中,我被這裡的人民和他們的良心、深深震撼。
第一次,在中國的土地上壓抑了七年的淚水可以自由的流淌出來。第一次,身旁這個一句中文也聽不懂的外國先生讓我看到一個歷史學家的良知和責任感。
這一晚,維園有55 000人出席燭光集會。我和先生是其中兩點燭光。
【1997年6月4日】
在美國培訓趕不回來。一個人的紀念停食一天。
X已經打開回國通道,這個曾經發誓永不忘記的人和我已經成了徹底的陌路。並且告訴別人:不要糾纏歷史舊賬要在現實中艱難前進。據說每年這一天他也會停食。他下海了 (做生意),賺"共產黨的錢。"
【1998年6月4日】
三號風球高掛雷雨交加。
和維園裡所有人一樣先生和我全身濕透。連皮鞋都泡漲、變形。 這一晚、 燭光很難點燃、 但仍然有40、 000人佇立雨中。天氣關係集會于八點半多提前結束。
【1999年6月4日】
我是維園70 000燭光中一點。
【2000年6月4日】
生完大兒子一個多月、 再到維園、 融入45、 000人中。因要餵奶提前離開。
【2001年6月4日】
我是維園48 000燭光中一點。
【2002年6月4日】
生完二兒子一個月不到,餵奶之間去維園晚了到場、提早離場。但堅持下來。
【2003年6月4日】
SARS蹂躪之後的香港自由空間收縮、社會問題累積、民間戾氣很重。
這一年、 我和50、 000人一起點起燭光、 一起約定7.1 大遊行街上見。
這年7.1 我帶大兒子參加了五十萬人大遊行。主題是:
(1) 反對23條立法 (國家安全法條例,授權國家安全部有權進入港人家庭執行任何被認為是針對危害國家安全行為的執法。在五十萬港人的努力下,這項立法被無限期擱置強行闖關的香港保安局長被迫辭職。)
(2) 要求董建華下臺 (2005任期屆滿之前他下了台),以及
(3) 落實普選 (現在仍然沒有進展)。
【2004年6月4日 】
83,000人維園聚會,我是燭光中一點。
【2005年6月4日】
經歷自己人生大起大落的我, 帶著兩個剛回到身邊的孩子, 來到了維園。
是紀念那些和我自己歷史相連的人, 也是為了紀念AD。 孩子們對著夜空大喊AD的聲音, 雖然與主題不符, 但那是他們對死亡的理解和對AD不離不棄思念的一種釋放。 
【2006年6月4日 】
父親病危, 我和孩子們回到省城。 先生也趕了回來。 和以往任何一年的大陸一樣, 仍然是歌舞昇平, 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默哀, 是我唯一可以做的事。
而在香港, 44,000人再次點起了燭光。 
【2007年6月4日】
維園。 那已經不是一種形式, 而是一種信念。 十八年歲月的流逝, 磨損了我的青春和愛情, 但沒有消蝕這種信念。  我就不信, 我這一生, 看不見還歷史本來面目的這一天。 
這篇六四18周年紀念的流水帳, 在這一年, 被我自己的MSN博客BLOCK了, 被香港討論區「六四討論專輯」刪除了。 言論自由的香港, 還自由嗎?網上的個人私隱空間, 真的私隱嗎? 
【2008年6月4日 】
三亞。 5。 12地震後全國、全球華人世界的中心都放在了抗震救災上。
第一次, 我沒有為不能參加燭光晚會而遺憾。 因為工作, 巧遇了海南關懷地震遺孤的陽光行動, 我能夠盡一點微薄之力, 非常欣慰。  但六四從不曾淡出記憶。 在三亞的月光下, 我在想, 還需要多少個十年?
【2009年6月4日】
六四之後,我們都相信最多只要一、兩年一定翻過來。如今已經20年還是沒有翻過來。
我就不信,那激蕩過我們青春、抛灑過同學熱血的歲月,會永遠沉沒在黑暗的海底;
我就不信,那些當年參與過、支援過、同情過、反對過、鎮壓過六四的人們都那麼健忘;
我就不信,中國的強大可以完全無視六四的存在和瘡疤。
魯迅曾經說過,真正的猛士敢於直面淋漓的鮮血。敢於直面、 才敢於承擔;敢於承擔、 才敢於遺忘。
 "位卑未敢忘憂國"。我只是這個大時代裡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我不敢忘記,党呢? 國呢? 你呢?
二十年前、 那些花兒謝了、 我的夢想碎了、 夢中的愛人走了、 我的青春、 殘了。 
二十年後、 這裡的花兒開了、 我的夢想重新萌芽了、 夢中的愛人早就成陌路了、 但我的青春, 在這些花兒的堅持中、 重新綻放了。 
我多麼為他們驕傲 !  誰說紙醉金迷的香港有奶便是娘? 誰說今日的年輕人只會消費不會思想? 幸虧還有這樣一塊土地,幸虧還有這樣一些人群,幸虧還有一些良知,不敢遺忘。
《香港七大聯校特刊:我們二十 – 國家走到哪裡》摘要
對於過往和現今的探問:我們二十 – 國家走到哪裡 在這國家高速發展,要成為世界大國的年頭,答案本應呼之欲出,這麼一個問題,似乎不值一提。 然而我們問了。  
在這個消費社會,我們活在一個消費一切的氛圍,包括六四。 一切發生的事情都即時而表面,以致我們再無力更深入地思考這社會的一切。 單單追求「更好的生活」已使得我們疲於奔命,現今的大學生被要求恪守上述規條,追求社會加諸的功名,卻已無力面向社會。  
然後我們習慣了簡單地接受主流媒體所散播的國家、社會形象,卻沒有深入思考當中的意識形態究竟有多少能與現實接軌。 我們猶如生活在一個虛幻世界,沒能揭示真相之余,更與本應與我們緊緊相連的社會日漸疏離,以致有所謂漠不關心的情況。 於是我們懂得消費北京奧運開幕的光榮、國家火箭升天的興奮;然而對於毒奶粉事件、四川地震以及因而揭發的豆腐渣工程,雖然懂得跟隨默哀,卻完全忘了批判。
在這樣的社會氛圍下成長的一代,似乎是特別令人擔心的。 說到六四,我們沒有那種因為親歷民運而產生的「第一手」憤怒與悲傷,也不會自動挑起中港之間的對立。 不主動瞭解的話,似乎連得知此事也有困難。 因此,這一代的情況、也令人擔憂六四將被淡忘,英烈們的民主志,將無所繼承。 然而即使知道六四,卻時常流于消費 - 哀悼,仿佛只是一年一度的儀式,燭光在維園展示一次,然後散去。 對於中國,對於六四,我們似乎這樣就負了匹夫之責。  
然而那顯然是不足夠的。 無論是歷史的要求,還是大學生這身份給與的方便,我們都不得不在二十年後的今天重提六四。 我們希望這不是每年一次的消費活動,而是做到實實在在,帶出重提六四在今日的意義。 此所以書中所寫,不僅僅是八九民運的過程或六四當日的屠城,更重要的,是探問我們的國家,在今天究竟走到哪裡。 這便是促使七大院校的編委會在這年頭走在一起,首度合作出版的理由。 
。。。
活著,我們並不安穩。
這裡書寫的,是一個在大國崛起、飛黃騰達以外的中國,對於很多人來說並不中聽。
也許更不中聽的是,鄉港人並不因此享有旁觀的安逸。 我們不能因為身處一個較為安全的地方,而自視為路人,作壁上觀 - 事態本身可怕,更可怕的是路人駐足圍觀卻無動於衷。  
書中的事情,一方面令人警醒大國的脆弱;一方面,也警醒我們:我們並不安逸 - 當國家機器的巨爪延伸,我們發現香港的普選進程一拖再拖、回歸以來三次釋法、傳媒自我審查、以致種種干預高度自治的言論,不都正是警示我們的鐘聲?內地的問題,同時是我們身處之地的試紙 - 基層勞工極長的工時、不民主的政體、回避群體訴求的官商體系、正受威脅的人權、 世界第一的貧富懸殊。。。。。。 兩者的分別,不過是暴力如何呈現。 
安穩,從來不是生而有之、永不改易,而是要靠實踐維持的。 一旦不去理會,它比什麼都要脆弱。 看中國的維權者們,他們的人生之安逸,則不知是否能在有生之年得遇 - 而他們願意付出。 至於香港,所幸我們有多一點的「自由」,多一點的經濟條件,使他們的故事得以讓我們知道,和記錄下來,然而我們終無須付出多大代價。 代價,二十年前有人付了,今天,還有一個一個的維權者為人民犧牲,堅守的是包括我們的尊嚴,我們當真能見而不聞? 
可是書中所寫僅僅是中國的一隅,還有更多的事情等待我們探索。 我們的能力加上區區七十多頁沒能表述全象。 然而事實的一部分的作用,在於使人探求更全面的領域。 在編采的過程,我們所感受到的,不是自己知道的越來越多,反而是還有更多的事情,我們不知道;還有更多的事情,我們沒有談到。 把這一部分書寫出來,只是盡我們所能的言責。
在這道出中國實況會被視為不愛國的年代,我們還是選擇這種方式愛國,一如當年的學生,和一直堅持著的志士們。 在此,我們當向那些長久為中國民主勞心、捨身的人致敬;期望的,是成仁的一刻。
二十年,我們仍不退守。
【2010 年6月4日】
瑞典,Leksand 參加全球青年就業峰會。和LMM WMM一起。
那是LMM的生日,怎樣一個難忘的生日 !
白夜中,仰望星空,知道香港有超過15萬市民到維園,連澳門都開始舉辦燭光紀念晚會。那些人中不少是南下尋找真相的祖國青年。。。
什麼時候、 和誰一起、 我能看到平反昭雪的那一天?
【2011年6月4日】
華叔走了,第一次六四燭光晚會為他點一隻蠟燭。
辛亥革命100週年了, 繼續整理外祖父的辛亥歷史, 第一次, 有一種使命感,一鼓作氣、沒有擱置。因為沉默的歷史、失語的真實,正是助紂為虐的溫床。
而歷史,什麼是歷史?滾滾長河中多少人曾經弄潮, 如今誰能記起?被記載的,只是浪花,而滾滾東去的,卻是沉默的大多數。 歷史,莫非就是浮在真實大多數上面的幾朵個人浪花?
我不是歷史學家,但不希望我的孩子,因為謬誤或缺失,而對歷史的這種誤導性,視而不見。这也许只是一个人的微观历史,却是一个国家、几代人的悲哀。
【2012年6月4日】
我是十八萬燭光中的一點。誰也不知道,一個月後反國教運動如火如荼、領頭的,是一群十五、六歲的中學生!
【2013年6月4日】
暴雨滂沱。聚會半小時後提早結束。
我是十五萬燭光中一點。每個人盡量把傘伸出去遮擋旁邊的人,結果傘下大家都成了落湯雞。離場時很多遲到的人仍然在堅持進場,這不是行禮如儀、而是信念。
電閃雷鳴中大喊梁振英下台,都已經天打雷劈了,CY還能做多久?!
【2014年6月4日】
六四晚會成了爭取真普選的主戰場!和平佔中、學民思潮、學聯、。。。大批新的參政團體風起雲湧。第一次,身上所有的錢還沒走進維園就捐光了。
人很多,年青人更多。能說會道、言之有理的年青人,讓人激動興奮!我好像回到八十年代初那朝氣蓬勃的時代。各種訴求中,我記住了622公投。
十八萬燭光中,有我的一點。二十五年的堅持中,有更多青春激揚而又理性堅定的新燭,何其珍貴!他們遠比當年的我們強!
而波瀾壯闊的香港本土尋求“命運自決”的雨傘運動,已經拉開序幕。
【2015年6月4日】
傘運之後的第一個六四。本土派和泛民、支聯會出現分歧,大家都似乎有些迷失。
國和家,第一次對我而言有完全不同的意義和認同。國是那個歷史的根、家是香港當下的興衰,無論是國還是家都無法當家作主的痛,穿過一個世紀的家族歷史,把我拉向沉淪抑鬱的深淵。
燭光和黃傘,從此以後是去維園的標配。十三萬還是四萬燭光,反正警方永遠不會數數。
【2016年6月4日】
無論有多少爭議,我一定會去到維園。
這是我的心路,也是我從一個大陸人變成港人的脫胎換骨之路。
我見證著維園的燭光,維園燭光見證著我本土的思想情感和希望。
香港和大陸,唇亡齒寒。
我和妳,是否記得六四,都注定被歷史遺忘。但我們點燃的燭光,會給那些已經被遺忘的良知一點溫暖, 會給我們的後人一個拒絕遺忘的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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