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頁

2011年2月18日 星期五

北明文集:公安姐特写3

 

(公安姐特写3)接上页博讯www.peacehall.com

    “检阅”行为仍在继续。上了锁的皮箱并不能唤起张汩同伴的自尊自爱!皮箱不能翻了,可以翻提包、挎包。我怀疑她们认定了要我作替罪羊!

    我终于将自己的全部衣物转移出那令我恶心的壁柜。这一度引起张汩的暗自惊慌,她愚蠢地不知我将东西放在了何处。故作镇定地满屋子四下寻找之后,终于和服务员小董要来了电视机柜钥匙,打开了那个一贯锁着的电视机柜。里面空空如也,更令她颇费猜测。她是用温柔体贴的好意来了解我那些不翼而飞的东西究竟放在何处的,她扶着电视机柜门轻声说:“北明,把你的东西放在这里吧。”当她惊讶地看着我只不过踩着椅子从壁柜上面又打开一个顶壁柜的门,从里面取出自己的衣物时,明知故问道:“你怎么换地方呢?”她告诉我一个她早就知道的事实:她的那位叫做王姜丽的女同事有一次翻了她的衣箱并在事后告诉了她。之所以这一次翻完告诉她,是因为女同事不能将箱子中一件从深圳买回来尚未拆包的衣服的包装复原。“拉链拉不上了。”张汩说,“如果她能拉上,按原样放好,肯定不会告诉我。”她接着说:“我就知道准是她!你不要多虑,我心中有数。”

    她说的是衣厢。也就是说,这事发生在上锁之前。这意味着,张汩早以确认翻她东西的不是我了。她最近以来对我变本加历的监视,并非是为了维护她的“金银财宝”,只是为了明确地暗示我,她认为我是个鼠窃狗偷之辈!她刻意利用我的洁身自好从心理上、精神上来打垮我。

    这个发现使我不寒而栗。这是怎样的一个女人!一旦发现可以不受惩罚,她将如何迅速地膨胀自己的恶性。

    在一个明媚的中午,我作了一个白日梦。

    招待员小董站在窗台上擦玻璃,以便迎接某卫生检查团。她拉开了那个护拉着陈年秘密一样的窗帘。顿时清新的空气带着美妙的欢悦在房间中流动。窗外的景致正如同从未见过天日的阴谋一样暴露在璀灿阳光下,显得苍白而死寂。张汩笑眯眯地对小董说,“小心点,你可别掉下去。”说着她走进窗口,探头下望,继续道,“哟!这么高,下去了就没命了。”说着,她自己掉下去了。摔成残废或者摔死了。她是怎样掉下去的?对了,是我把她推下去的。我弯下腰搬起她的两条腿,没等她喊出声,就让她到窗外接受地球引力去了。我会对调查者说,是她自己踩着椅子上窗台不小心失重掉下去的。我始终呆在沙发上,距窗台三米远,小董可以为我作证。

    梦醒后,我对自己说,作错了。是她自己掉下去的,而我只是看着她踩不稳,看着她在窗边摇摇晃晃,没有去拉她一把。我将向法庭否认我有拉她的可能。

    但我不能对自己否认,我作了这样一个梦,一个谋杀的梦。我发现,第一次,我的内心充满了仇恨。

    当这仇恨随时间的推移、境遇的改善而淡化时,我恢复了理性。反思这段经历,体会出一些平日里无从体会的事理:

    人之间的许多Persecution(迫害)是建立在相互隔膜基础上的。而这种PERSECUTION的确是人间仇恨的起源。

    某种程度上,无知等于残忍,愚昧导致胸怀坦荡,心灵枯竭可以制造人间奇观。

    我们都傻过。可怕的是,有些人注定要一路傻过去。

    米兰•昆德拉没有说:尽管上帝发笑,人类仍要思索。

(公安姐特写 全文完博讯www.peacehall.com)

[上一页]

北明文集:公安姐特写

2011年2月17日 星期四

北明文集:公安姐特写2

 

(公安姐特写2)接上页博讯www.peacehall.com

    从顺义的潮白管理处招待所到昌平县招待所,当我第一次沿警戒线曲曲拐拐、别无选择地走进这个门上标有“324”阿拉伯数字码的房间里,我曾稳稳地立在张汩刚刚拉开窗帘的窗前,向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低矮夜色眺望。几分钟以后,张汩拉上了窗帘,打开了空调机。从此,窗帘白天几乎没有拉开过,而空调机巨大的轰鸣声在白天也几乎没有终止过。长时间处于这种巨大噪音轰炸下,神经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一旦关掉怒狮般狂吼的国产空调,就必须忍受室内的高温与憋闷。这两者之间,并非很好选择。那正是一年当中最热的季节,八月。气温有时高达三十八度,一些单位已经推迟了下午上班的时间,甚或干脆放假。即便我下决心舍弃轰炸,选择闷热,也还是别无选择:张汩主管房间一切设施,我只有“享受”的份。一旦我在她离去时关掉空调,她一走进屋,就示威似地立即上前打开它。张汩自己是无须享受她制造的这种优越环境的。她白天大部分时间不在房间呆着,只需在夜晚就寝时进来,关掉空调,打开窗帘。只有在这时,我才于黑暗中和屋子里的物什们一起获得解放。

    只以为闷热与轰鸣难当。直到有一次牙疼数日不止,去医院拔了牙回来,走进自己昏暗的房间,一股强烈的腐臭气味扑鼻而至,才意识到,原来我是整日整日地如一块豆腐一样,被腌在一个封闭发酵的酱缸里。白天十几个小时的轰鸣则如催化剂一样,可能令我在变成一块臭豆腐前,变成一堆崩溃塌倒的臭豆腐渣。洗手间的这气孔小得几乎看不见,倒在垃圾篓中剩饭剩菜在封闭高温中一日如几日地快速腐烂着,还有人呼出的二氧化碳以及洗手间的臭氧……难怪服务员小董每打开房间走进来就会脸红,就立即哗地扯开窗帘;难怪进来送饭的人不仅要脱口一声“这么黑!”,还时常在出去时“忘记”关门。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总在轰鸣中祈祷上午九十至十时那个时刻快些到来。服务员小董总是一进来就擦窗台,一擦窗台就开窗帘。最初,她总是“忘记”关上窗帘就走掉,到后来,她终于忍不住了:“人家别的屋整天整天都开着窗帘,你们屋怎么回事?感情她不用在屋里受热也不闻这股难闻味儿!这人心眼怎么这么不好使?”再后来,她便告诉我,“我走了以后你不用拉上,看她能把你怎么着!”张汩当然不能怎么着,她只不过学会了小董打扫房间时她守在门口,小董一走,她便进来关上窗帘。并且,在向她的“领导”告我的状时,顺便加上了一条罪状:擅自打开窗帘。

    我的皮肤渐渐感到刺痒。反正一天到晚除了受审别无它事,我便勤奋地洗自己。刺痒却有增无减,愈演愈烈。每日里,我不断地挠这挠那,直挠得皮肤下边出现许多小红血点。刺痒从腋下胸部向下蔓延,无论怎么洗,怎样更换内衣都无济于事。我害怕了,必定是在监狱关押时染上了皮肤病,现在发作了。同囚中曾有一个犯人长满了疥疮,没人愿意挨她睡。看不下去她一脸尴尬,我咬咬牙充硬挨着她。据说黄水疮不治,水流到哪里,哪里便生些疮来。而我身上,一片片红斑中,出现了小疙瘩。大夫来巡诊,开了扑尔敏,却更导致我在睡眠状态将身上挠的破烂不堪。我要求到医院治疗。

    医生惊奇地望着我,不明白一个社科院研究人员是何故被两名警察陪着寸步不离。问到是否居住地潮湿,不通风,不见阳光,人也不常在室外活动时,我肯定地不住地点头,更令他若有所思。他给我开了三盒硫磺软膏。“求求您!”我说:“多开些。”他问我要多少?我要了三盒的四倍:“我难得上来一次。”我解释,天知道下一回见光日是何时。医生不再发问,却在药方上又给我加了一倍。抱着十五盒硫磺软膏回到我那让人发霉的高级住所,遵医嘱遍涂于全身溃疡处。

    只一日,所有内衣外衣还有被子都肮脏不堪,放入水中浸不湿,打上肥皂不起沫。次日,重新上药后,将全身用卫生纸一团团缠裹,裹好内衣内裤。然而,粗糙的硫磺软膏有些颗粒大如小米,加上皱纹卫生纸的摩擦,更令我痛苦不堪。我几乎是忍着全身痛楚,双手握拳,一分钟一分钟地熬。心里极清楚的是,我这块豆腐终于开始发酵而且无可挽回地烂下去了。

    张汩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勉强打开窗帘的。每天半小时,还必须是有阳光的日子。下雨不开。阴天不开。多云也不开。而有阳光的日子也时常“忘记”开。为这所谓“每天半小时”的阳光,她剥夺了我更多的东西:收走了她的同事给我找来的杂志;宣布我不得擅自看电视;同时,越来越经常“忘记”给我送来当天的报纸。

    半小时阳光和硫磺软膏根本无济于事,病势控制不住。我怀疑水质问题,那么洗得太勤了,洗去了皮肤上一层保护性油脂导致过敏?我开始减少洗澡次数,同时请求张汩给我买了一瓶浴液。她答应着,一天天过去,浴液始终没买来。我再三请求,心想,既然她如此尽忠职守,既然她经常一本正经地询问生活上有什么要求,既然代购日用品原本是她作为看守的职责,又既然她经常和同伴上街转,买回一堆堆的小吃放在茶几上磨牙,她怎么会拒绝顺便为我买一瓶浴液呢?“先给你钱吧?”怕她忘记,我说。她却回答,“不用,买了再算钱吧。”但是,直到她离开,浴液始终没买来。她说:“你不知道,附近没有,商店可远啦。”到了后来,连护肤膏也不给我代买了。我不得不数日不洗脸,以防脸上由于干燥而染上皮肤病。那些东西对当时的我来说,实非囚禁中的奢侈,而是无可救治于药的皮肤的一线希望。张汩与我同屋,对此了如指掌。她引发她的领导以“送秦城!”相威胁训斥那次,所罗列的我的“罪状”里有一条:“你刚才还叹声咳气!”我在什么时候,叹了一口气,她都清楚。她走后不久,我获得了外出散步的权利,这时才知道,小买部近在咫尺,就在本招待所一层大厅里,那的日用品应有尽有,根本无须出楼门。而商店也不远,出楼门的三、四百米处,就是商品一条街。

    所有这一切尚可忍受。难以忍受的事还在后头。

    秋去冬至,除了不断增减变化的药物,张汩拿来了更多的衣物。它们统统放在背后的壁橱里。那也是我放衣物的地方,我用上格,她用下格。说不上什么原因,她的两名女同事时常要分别私下里光顾她的东西。久而久之,她们对她衣物的“检阅”变成了一种经常性的仪式。每逢张汩休假日,女同事替她看守我时也总是不守在房间,但却总是噔噔噔走来,一进门便扭身开壁柜,把张汩的提包拉链拉的刺刺响,东西翻得扑扑啦啦。检阅完毕,关壁柜门转身出屋径直走掉。见面时,彼此仍旧一派亲密无间。

    尴尬的却是我。她们本与我无干,我历来对她们在这房间的一切举止言语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但现在就由不得我了:分明二十四小时不离开这房间的只有我,我因而具有最大的“作案”嫌疑。这种嫌疑太让人作呕,它和“反革命宣传煽动”嫌疑是两回事。拟制止两位女警察的背后小动作,试了几次却张不开口,我怕看到她们为之脸红难堪。最好的办法是向张汩解释清楚。但张汩并未公开发出疑问,哪怕是含糊其辞地问一句:咦?我的东西谁动过?我只好对她同伴的检阅行为听之任之,等待机会公开解释。

    张汩只是越来越多地突然拧动把手,开门进来。甚至有时刚噔噔噔走远,却悄然无声地走回来,哗地拉开门,出现在门外。

    这正是她的一贯作风。

    我得承认,我修练得极不够。无法在被人当做鼠窃狗偷之辈时仍脸不改色、心不跳。金钱、权力及其他可以超脱,事关人格形象,我超脱不了。真够蠢的!

    我就这么愚蠢地在忍无可忍中忍着,体验着屈辱、气愤和焦虑。直到有一个星期六,张汩临回家前收拾她的衣物。她将摆在壁柜里她衣箱前的一把新锁拿在手中,故意侧身向我,咔吧咔吧地试锁。

    我正伏案看旧报纸,突然抬起头,转过脸,慢慢说:“你不在时,她们有时来翻你的东西,你知道吗?”说完,我如释重负。

    她却向第一次知道自己的东西被人暗中翻动似地,表示惊讶:“是吗?谁呀?”

    出乎意料的是,她反而变本加历地一次次突然旋风般推门进来。在一个按时来了热水的晚上。她没有如往日那样回来冲浴。等她良久,还是未归。热水时间有限,我决定先洗。刚打开壁柜取衣物,门突然开了,她进来站在我背后。她似乎很久以来就丢掉了高跟鞋在水磨石地板上碰撞的声音。假日里,代她监管的另一个女同事,也学会了这种突如其来的进门方式。更令我焦灼尴尬的是,当楼下她的同事在窗外喊她去某处玩耍时,她一边大声应和,一边从壁柜里取出钱来,故意转身对我点钱,数完又放回去。才出门走人。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壁柜,对着我的面,哗哗地清点。这等夸张的举动是什么意思?暗示我想偷她的钱?

    她纵使丢了金子银子,丢了壁柜里所有的东西,连同床头柜里她的药,洗手间里她的洗漱用品统统丢光,也不干我的事!这并不是我喜欢呆在这里整日整夜分分秒秒不离去!她却将那没说出来的臭狗屎盆子准确无误地扣在我头上!而她既不发问,也不指责,只不过是为了让我没有机会辩解,让我哑巴吃黄莲一样无法不承受栽赃。

    我第一次领教什么叫含蓄、温柔(张汩永远不会横眉数目、暴跳如雷或歇斯底里,形之于色。她的典型风范是:面带微笑,和蔼谦怀、语音轻柔,举止得体)。

    独自一人时,常一瞬间产生一种冲动:想砸电视机、空调、摔电话机,掀翻室内一切陈设,让所有东西顷刻变成一堆舒心解气的破铜烂铁。每逢此,我咬牙切齿地控制自己,抱紧不听话的双臂,困兽般在室内疾走!僵直着双眼在椅子边,命令自己坐下!坐直!拉开抽屉!取出纸!拿起笔!写!写什么?我在心中对自己大吼。纸在无一丝空白处!笔已干涸了多日!我能怎么写?经常把“生活上有什么要求?提出来我帮你解决”这句话挂在嘴边的张汩的确曾帮我购买过一支笔,拿来过十多页纸,但自从发现这两样东西和家中稍来的英语教材一起成了我稳如磐石守在桌前,赖以安静充实日日有收获的宝物后,她便开始对我谎称:公家没墨水了,所有的笔都没有了。纸也不能拿了,领导不让,即便写交待材料也得严格控制。与此同时,她扣押我家中稍到公安局的东西。几度拖延,不得不拿来时,却故意暗中将书从衣物中翻出扣下,并在家中写来的物品清单中悄然划去了“稍去书”等有关字句。我是怎样信赖而恳切地告诉她书对我的重要性并请求她为我带来啊!她当然也一边和颜悦色地答应帮我购买墨水和稿纸,一边绝不去买。我还能做什么来缓解压抑到极限的心身?脑筋嘣嘣嘣地抽搐,我用没有墨水的钢笔在没有空白的纸上数十遍、上百遍地划出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直到臂肘发酸,手指发麻,牙齿生痛,太阳穴暴胀。

[上一页][下一页]

北明文集:公安姐特写

2011年2月16日 星期三

北明文集:公安姐特写1

 

公安姐特写1

  【按】本文选自作者的纪实文学《告别阳光》的第13章。在这本书中作者记述了因和她的丈夫郑义参加了在北京的八九民运,自己是如何被拘留审查的,以及在获释后又是如何踏上逃亡征途的经过。本文所记载的,是北明被拘留期间的一段经历。作者以她生动的文字,活灵活现地把一个“公安姐”展现在读者面前。让我们看到中共就是靠着千千万万个这样的连动画片《米老鼠和唐老鸭》都看不懂的“公安姐”或者是“公安哥”们实现他们的残酷统治的。

    - 亚子********************************************************************************

    张汩(音Mi,同“密”),女,二十七岁。北京市公安局政保一处一科工作人员。未婚。有“药癖”。(这种癖号在心理学上尚无记载,但在药学上被称作“赖药性”。)

    第一次见张汩,她从她的旅行袋里首先掏出来的不是衣物,不是洗漱用品,也不是书,而是药。各类常用药有鼻通、白花油、感冒冲剂、伤风胶囊、六神丸、止痛片、牙疼粉、牛黄解毒丸、伤湿止痛膏、红霉素、安定片、扑尔敏、清凉油等等。搽的,贴的,吃的,喝的一应俱全。她如一日三餐似地用药,治脸上看不见的小胞看得见的癣,治感冒初起的喉咙疼痛,治胃痛肠子疼头疼,治拉肚子和大便干燥、脚后跟干裂头皮过多,嗓音嘶哑鼻音过重。她有病常吃药,没病也常吃。平日里,她摆弄大大小小圆圆方方长长扁扁的药瓶盒药袋以及里面的药,一如女孩子摆弄自己情人送的首饰。

    过了许久,我终于发现,她身体健康,四肢健全,五官完好,七情六欲一样不缺。

    问题可能出在思维系统。

    于洪潮(张汩称之为“我们的领导干部儿”)倒背双手,将手稿提在臀后很威严地晃出门去后,我开始忍痛写检查:我在被依法受审过程中,由于不了解这里也实行承包责任制,故而冒犯了承包我的审查人员张汩的神圣不可冒犯的尊严。主要表现是,要求看书,并向其他看守借到了书;二是希望在闷热夏日的雨前时分,拉开一会儿厚厚的窗帘,以便透透空气;三是居然敢公开开玩笑或用冷漠的语气回答审查人员张汩的问话;四是对电视中单调的节目表示不满;五是数分钟以前还长叹一声,暗自发泄,对收审的不满,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忘记了既然被收审,就丧失了一切公民权,还以为上述都是自己作为一个活人的基本权利……

    我准备好继续看戏和“演戏”。我准备皱起眉头严肃的反问“难道还不深刻吗?”“请问什么地方不深刻?”或者一脸糊涂地反问,“什么?为什么不过关?怎么不行?”

    出乎我意料,张汩竟然没有看懂。她接过“检查”,从上至下逐字逐句端详良久,一转身,出去了。半晌,回来告诉我,“你的检查通过了,暂时没什么事了。”

    多少有些遗憾。望着那身笔挺的公安服,我不能确定的是,那两个“金色的盾牌”的上部,是否是一颗正常水准的大脑?

    每晚七时整,张汩总是正襟而坐,和我一起看电视新闻(以便观察我对那些陈词滥调的“反革命”反应)。而每当中央政治局常委李瑞环出现在屏幕上时,张汩总是不失时机的地对他叱之以鼻:“这人,一脸的旧社会!”她对万恶的旧社会的控诉,从未因李瑞环的政务所冲淡过,她显得很有些北京式的幽默。但她不仅看不懂我的“检查”,也看不懂美国儿童动画片“米老鼠和唐老鸭”。当唐老鸭呱呱不休时,她不止一次地对我说——颇为清高——“我就不耐(爱)这节目!没劲儿!”我从屏幕上收回目光审视她时,她大言不惭地补充道:“我看不懂。”

    比起受过中等教育的同等文化水平的人来,她看不懂的节目多了些。甚至连那些充斥屏幕的从艺术到思想都极为拙劣的三等电视剧,她看起来仍然很费劲。故事中的铺垫、暗示等艺术手法对她简直不起作用,她的感受难得接受剧情的诱导却总是在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地方发出莫名其妙的惊呼。比方,沉冤十载的狱中被害人终于打破心理障碍,开口对律师陈述自己的冤屈了。说到愤闷处,主人翁扼腕长叹,律师沉默不语,连一旁的第三者都为之动容,她却会突然惊呼道:“哎呀呀!这个人戴了一顶多么脏的帽子呀!”我必须不时充当电视剧的“旁白”,介绍人物关系。解释故事发展线索,才能部分地减少这类不着边际的“幽默”。有一次,故事圆满结束,尾声音乐响起,最后的画面消失前,我关掉了电视。她却奇怪地望着我发问,“干嘛你关了?”我说:“完了呀。”“完了?”她很惊讶。我只好再次打电视机。她疑惑地瞪起眼睛,看着麻麻点点的荧屏,眼里泛出同样银白色的光。

    在高级客房看守学者身分的人犯是一美差。住得好,吃得好,有加班费和夜班补助费。到了后期,审讯任务也结束了,轻松自在地跟神仙似的。比在北京城里劳而无禄无功地按钟点上下班、挤汽车有天壤之别。在这里乐得舒服的,有时他们连家也不愿回。我常听见他们在休假日相互推来推去,最后干脆谁也不回了。这样悠闲,娱乐自然是日常需要。于是发展起了羽毛球、台球、乒乓球、扑克、象棋、围棋、军旗。还有书(他们管一些封面上印有红男绿女的破烂不堪的杂志叫做“书”)。而张汩的与众不同在于,她全不为这些所动。她不爱文体活动,却也不象另一些女孩那样用织织勾勾的手工打发时光,有闭路电视,人人晚上没事守着看。她仍兴味索然,打着字幕的她说“累得慌”,不打字幕而翻译成中文对白的也不看;情节紧张惊险的警匪片、枪战片她说“害怕”;音乐恢宏、景观壮丽的美国西部片她说“土气”;历史题材如二次大战成就战片她说“没意思”。她除了不停地抹药、吃药、贴药外,差不多什么也不干。偶尔看琼瑶,实属不易。每揣起书,多则十五分钟,少则三分钟,便心有旁鹜,或昏昏欲睡,不了了之。

    很替她有那么多的时间而发愁。

    严格说来,张汩的“难能可贵”还不在于她过于偏低的智商指数和人的乏味,而在于她具有“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

    在审讯的间隙,张汩经常教导我:“不管怎么说,你现在还是一名党员。党员要讲党性,要有党性原则。所以你不应该有顾虑,知道什么讲什么,别人的、自己的都要讲。一便于我们完成党交给的任务,清查出动乱和暴乱的总根源。”

    谈到八九时北京的社会秩序,她的高见是:“你可不知道!都乱了套了!警察不上岗,学生指挥交通!连那些个体户都骑着摩托在大街上成群结伙,耀武扬威。好象天下真成了他们的了。一帮乌合之众!劳教劳改释放犯!国家要是依了他们,不就反了?!”

    说起新闻:“新闻就得有导向。什么都说,都报导,不是就乱了?在导向的前题下才能讲究真实,不然怎么体现党的领导?再说了,该知道的让你知道,不该知道的就是不能让你知道。什么都让你知道了,这社会怎么管理?谁听谁的?”

    说起法,她振振有词:“哼!那时候都说,人人都上街了,法不责众嘛!现在让他们看看,法责不责众?法就是要责众!”

    说到“反革命暴乱”,她颇为激动:“你应该认真反省。给党和国家造成了那么大的损失,烧了多少军车呀!多少坦克呀!抢了多少机关枪步枪呀!这就是审查你们的理由!审查你们是完全必要的!”

    “我们不会放过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最后总会搞清楚的。”

    但关键的是她根本好坏人不分,根本没有正确的区分标准。

    她是这年头少见的预备党员,正在接受党的考验。她异常认真地写自己给党组织的思想汇报和关于“动乱暴乱”的反思总结。“作为一个年轻的预备党员,我在反革命动乱暴乱中坚守岗位、旗帜鲜明、立场坚定地执行任务,反对动乱……”这些话,在许多人是不得不说,应付交差,在她则认真严肃,颇以为崇高和自豪。

    她把写好的总结材料东掖西藏,不厌其烦,因为她的两位女同事总想从她这里获得灵感,学学总结究竟怎么个写法。她们挺头疼,眼瞅到了限定日期,总结还没落下第一笔。她们问她:“张汩,那东西你写了么?怎么写的?让咱瞧瞧?”张汩笑笑,静静回答:“我也不会,就那么写呗!我没写好呢。”急了,同事就趁张汩不在屋,东翻西找,哪怕照猫画虎也算。就是翻不到。张汩说,“哼!我才不会给他们看呢!让他们看了,她们不就和我一样了!”她别无所长,却很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与同事不一样。那是她未来前途的资本,决不转手让人。张汩不止一次对我说:“将来有机会,你应该去深圳看看,开开眼界。去了那里一回来,你就觉得自己简直是井底之蛙,什么也没见识过。”看来,深圳之行,给她留下了难忘印象。以至于平日触景生情,怀念的也是深圳。十•一押我们游十三陵水库,走到小花园一角。她就忍不住对同伴说,“你看这儿象哪儿?特象深圳!”这种对现代物质文明的赞叹,却并不曾丝毫动摇她对资产阶级自由化的憎恨和批判。她从根本上不清楚,深圳的面貌正是资产阶级自由化的结果。而眼下这些正被审查、被她教导要“认真反省”的人,正是为了那样的面貌而努力才被囚在此。她对新加坡的资本家羡慕之至,对那些中专毕业的穷学生四处打工,终于发展成大老板,小老板充满同情理解(新加坡电视连续剧《调色板》),但这并不妨碍她扭转头就把中国的个体户看成下里巴人、乌合之众。她不懂,资本家就是个体户,豪华别墅、文明举止、雍容气派都将从中国个体户手中产生。她不懂,如果中国的经济全部让这类“乌合之众”占领,深圳的面貌就会遍及内陆各地。她甚至对美国的穷人有小汽车也感到惊讶。她从未接触过这样的问题:美国的乞丐也会领到圣诞餐,也有政府提供的落脚处,而中国即便有职业的人照样为衣食犯愁,几代同堂挤在简陋小屋里,这是为什么?她没有“平均生活标准”这样的集合概念。不知道即便去过深圳,她仍是“井底之蛙”。

    她坚定的无产阶级觉悟正是建立在如此浪漫不堪的思路和低劣的认识水平上的。

    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工具。据说,她是她所在科的“红人”,常被委以重任,正在接受培养。这样的人怎么能不入党做官,青云直上?

    我每天面对的就是这样一片苍白的心灵和荒芜的精神原野,却要接受这片苍白和荒芜的一天二十四小时监视,听其“教导”,任其摆布。

    一丝怜悯,几多厌恶,无限痛苦。

    其实,对我的神经直接产生影响的,不止她的低智商、“高”觉悟,更在于她的德行。

    我被迫检查事件过去后,张汩似乎从中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从此,不动声色地变本加厉起来。

    她能够控制的我的项目不多,只有饮食起居、日用品的购买以及转交家人稍来的物品这几方面。但被囚禁过的人都知道,一个囚徒的全部生活内容就是如此简单:在八.九平米的房间内,吃饭、睡觉、洗漱、走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而对于几个月没有放风的我来说,拉开永远紧闭的厚重的窗帘,呼吸一点新鲜空气,让白天也须着灯的晦暗房间有一半个小时容纳阳光与气流;或者,有几张纸,一点墨水用来胡写乱画,有一管牙膏和一瓶护肤膏以完成每日的洗漱;在漫长的白天,能够打开电视机,哪怕看看有所变化的荧屏画面,听听广告中的音乐。这一切都变得如此重要。即便是堂堂正正地站在挖开的窗前,让视线向着并不优美也不遥远的外界空间望上一望,也是极大的享受。张汩却使这种简单到可怜的希望真正变成了一种奢侈,一种可望不可及的幻想。

北明文集:公安姐特写

刘刚 (民运人士) - 维基

 

刘刚(1961年-),吉林省辽源市人,1989年六四事件时是北京高校学生自治联合会的主要人物之一。

刘刚本科毕业于中国科学技术大学,1984年考上北京大学物理系研究生。[1]六四事件后,他被北京市公安局通缉令通辑,位列21人中的第三位。其后,在河北保定火车站被捕。[2]1991年2月6日,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以“颠覆罪”判处其有期判刑6年、剥夺政治权利2年。在狱中,他曾遭受毒打和折磨[2],不过他还是组织了狱中其他政治犯进行绝食等活动,并给各国领袖写公共信以示抗议。[3]

1995年他刑满释放,1996年经香港流亡至美国[2][3]1998年,他获得哥伦比亚大学电脑硕士。其后,他在花旗银行集团工作。[2]

2011年2月,他发现自己的妻子是解放军[4]

维基文库中相关的原始文献:

北京市公安局搜捕“高自联”在逃分子通缉令

http://zh.wikisource.org/wiki/北京市公安局搜捕“高自联”在逃分子通缉令

  1. ^ 刘刚. 六四档案.
  2. ^ 2.0 2.1 2.2 2.3 民运领袖六四叱咤风云 今在何方. 美国之音中文网 [20100430].
  3. ^ 3.0 3.1 六四事件三号通缉犯谈民运历程. 大纪元.
  4. ^ http://www.rfa.org/cantonese/features/kaleidoscope/feature_liu_gang-02092011103727.html

刘刚 (民运人士) - 维基百科,自由的百科全书

2011年2月15日 星期二

封从德:比较89民运与埃及民运 (图)

 

在开罗的解放广场,埃及民众经过18天的抗争,终于迫使独裁者穆巴拉克下台,这使得中国89民运学生领袖封从德想起了21年前的北京天安门广场。埃及的民主运动与当年天安门广场民主运动有什么相同和不同之处呢?下面是封从德的比较分析。自由亚洲电台特约记者CK自旧金山报道。

封从德
图片:封从德:中国民运需要像埃及那样行动起来。(记者CK提供)

谈到埃及开罗解放广场民主运动,封从德说,与当年的北京天安门广场一模一样。当年北京的学生也是在天安门广场上搭了很多帐篷,一直坚守着,学生们也受到北京市民的支持,这是埃及开罗解放广场民主运动与中国北京天安门广场民主运动第一个相同之处。封从德接着说:“第二就是中国民众和埃及民众都很勇敢,我们知道中国民众最后是顶着机枪和坦克冲上去的,几千人死亡。第三,整个运动实际上是自发的,不是什么所谓的外国势操纵。”
而埃及的民主运动与北京天安门广场民主运动有什么不同之处呢?封从德说:“我们看见,埃及军方一开始就说:埃及没有天安门广场。就是说,不会杀人。军队的中立,和89年中国的军队是中共的党军,性质完全不一样。第二点最大的不同是在思想理念上,埃及的民众一上来就是要革命的,一上来就是要总统下台的。而中国的89民运,想法还是请愿,寄希望于中共改良制度。”
谈到第三点不同,封从德说:“就是互联网的作用。我们那时没有互联网,所以串联起民众来,不像埃及现在的民众这么方便。”
封从德在89民运中,曾担任北京高校自治联合会主席和天安门广场指挥部副总指挥。他六四后流亡海外,撰写《六四日记——广场上的共和国》一书,详细记述了89民运的日日夜夜。
封从德认为,埃及民主运动的成功,对中国的民主运动具有重要的启示作用,他指出:“我们知道89年的时候,实际上也是有苏联东欧的变化促动了中国民主运动蓬勃兴起,所以这一次中东开始起来的新一波民主化浪潮,我相信也会波及到中国。”
那么中国民主运动再度兴起,最需要的是什么呢?封从德说:“是要行动。在六四失败以后20年,不需要再启蒙了。大家都已经很清楚,反贪反腐要有民主才可以。要民主、要人权,启蒙已经非常成熟,但是行动太欠缺。”

看中国 - 封从德:比较89民运与埃及民运 (图)

2011年2月12日 星期六

一个真实的故事– 读《一個解放軍的1989》

 

一个真实的故事– 读《一個解放軍的1989》

Ruan Yang July 4th, 2011

书名:一個解放軍的1989:戒严部队怎样对待军中的反叛者
作者:蔡錚 著
出版:明鏡出版社, 2009.
索书号:DS779.29.C36Y51

本书作者是我的同乡,他是我哥姐的同学,我称他“蔡大哥”。他的经历我很清楚,小时候他就是我们那里的大名人,大学毕业不参加分配宁愿回家务农,后来去当兵,因参加六四事件被遣送回乡,再后来考研读研,毕业后分配到北京,几年后出国,目前在美国定居。前两年他的书出版给我看了前三章,我一直等着看全书,最近终于拿到了手,我几乎一夜没睡,一气读完,读完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觉得有些话要说。

蔡铮的书,前部分写他被捕到被遣送回乡的经历,后部分写他如何在老家努力挣扎以改变命运。前部分是死亡、是恐惧、是欺压、是血腥,后部分是贫贱、是卑微、是挣扎、是无奈,比较起来,后部分更能打动我的心,也许是关于前一部分的血腥看多了,知道他的命运只不过是那个事件中的一小部分,他好歹还拣回一条命;而后一部分关于他的挣扎和抗争,才让我觉得是那样真实,那样贴切,那样刻骨铭心。我一直知道蔡铮经历了很多挫折和苦难,但没想到是这样的苦和难,死亡的恐惧、肉体的摧残、贫贱的折磨、爱情的挫败、抗争的无奈,所以这些,哪怕只一项都够一般人消受的,而这一切,全都压在他的肩上,他竟然都挺了过来,并且还伸展得更高,站得更直,看得更远。这是怎样的一条硬汉子呢,除了敬佩,我不知该如何形容。

现在回想起来,当年他读研时我也在同一个地方上大学,有时我们见面聊天,每次提到部队的事,他都轻描淡写地轻轻带过;2001年我去美国看他,他也好像为生计而忙碌,忘记了当年的伤和痛,现在看到他的书,我才知道他不是忘了,而是一直害怕去碰那段经历。二十年后,他终于鼓足勇气,把刚刚愈合的伤疤又生生撕开,一字一字把它写下来,这应该是另一种惨烈吧。如果是我,我可能选择遗忘。

可蔡大哥终究不是我,他是有胸怀、有抱负、能屈能伸、敢作敢当的男子汉!今天,当我沉浸在生活的富足和宁静中悠然自得时,是他的书,把我拉回到那峥嵘的岁月,提醒我不要忘记过去,唤起我一些家国之思。

我也看到网上的留言,有人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说他在编美国大片,我不禁为这些留言感到悲哀,转念一下,也许是他的经历太离奇了,太曲折了,让人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如果不是认识他,也许我也会认为他在写小说。

蔡大哥,祝福你!

一南洋理工大学中文图书馆

2011年2月8日 星期二

陈破空:突尼斯巨变,拥抱普世价值

 

作者﹕陈破空

【2011年02月07日讯】一月十四日,七十四岁的突尼斯总统本.阿里突然丢弃大权,出逃沙特阿拉伯,结束其长达二十三年的独裁统治。震动世界。本.阿里倒台的背景,是突尼斯长达近一个月的民众抗议与示威。

小商贩推翻大独裁者

事件起因,要追溯到该国中部城市西迪布吉一名二十六岁的失业大学生。因为找不到工作,决定以贩卖水果蔬菜谋生,却因“没有执照”而遭到城市警察(相当于中国城管)殴打并没收推车。该大学生向市政府申诉,被拒绝。十二月十七日,这名愤怒而绝望的大学生,就在市政府前,将一罐汽油浇到自己身上,点火自焚。

消息传开,民众震怒。尤其当该大学生全身着火的画面传遍互联网,群情激愤。次日,西迪布吉市爆发抗议高失业和高物价的民众示威。 两周后,那名自焚的大学生不治身亡,一月五日,五千人跟随他的棺木,游行到墓地。

一月八日至十日,又有多人点火自焚或触电自杀。突尼斯唯一工会──“劳动者总联盟”宣布,支持民众诉求。抗议活动蔓延全国多个城市。

抗议事件一发生,作为阿拉伯世界在位时间最长的独裁者,本.阿里本能的反应,就是镇压。他指责抗议民众“被反对派利用”、“一小撮极端份子和煽动民心者,不顾他人和国家利益,制造街头暴乱......”下令封锁媒体和互联网。命令警方出动,逮捕数十名示威者。

随即爆发激烈的警民冲突,警方向抗议民众开枪,开始有平民死亡。突尼斯人愈加激愤。到一月十一日,冲突蔓延到首都突尼斯城,学校停课,大批学生加入示威行列。继续有平民遭警方射杀。大学生筑起街垒,与警察对抗。

眼看事态扩大,本.阿里转而做出妥协姿态。先是下令警察停止开枪。随后将主导镇压的内政部长革职。稍后,表态二○一四年任期届满后,不谋求连任,承诺启动民主改革。反对派对此表示欢迎,但民众并不满意,要求本.阿里下台。

一月十四日,是突尼斯历史上关键的一天。五千民众占据首都主干道。下午,突尼斯驻联合国大使向本.阿里提交辞呈,“恳求总统停止血腥镇压”。本.阿里宣布解散内阁,将民主选举提前到六个月后。民众依然不买帐。警察用催泪瓦斯驱散聚集在政府门前的人群。军队和坦克就位。五点当局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禁止三人以上集体外出。然而突尼斯人不畏武力,不顾禁令,男女老少都走上首都街头。局势失控。戏剧性的转折发生在傍晚,总统本.阿里突然携眷逃亡,出走沙特阿拉伯。民众欢呼胜利。

独裁者被颜色革命推翻,这在阿拉伯世界,还是头一遭。因突尼斯国花是茉莉花,这场民变,便被称为“茉莉花革命”(Jasmine Revolution)。

维基解密,曝光第一家族腐败

又被称为首次“维基泄密革命”。原来上个月,维基泄密公开美国国务院二○○九年六月的外交机密电文。关于突尼斯部分。电文将该国总统家族比喻为黑手党,“权力核心贪污日趋严重,”操控全国经济。尤其第一夫人,大肆敛财,垄断房地产和家具业,“在建造一所贵族学校时曾大赚一笔。”

其中一份电文描述:“在本.阿里女婿的豪宅里举办了一次宴会。罗马时期的文物随处可见;客人们享用着用私人飞机从法国南部小镇空运来的酸奶;一只宠物老虎在花园里漫游。”这些内容,通过互联网,尤其脸书(Facebook),在突尼斯广为流传,助长了民众的反抗情绪。

示威中,出现抢掠现象。针对之一,就是总统家族生意。由本.阿里家族分销的起亚、保时捷和菲亚特等牌子的轿车,成为袭击目标;由本.阿里女婿创办的一家银行的分行被烧毁;本.阿里的一处豪华住所遭到洗劫;连合伙经营生意、几乎就要出任地区行政首长的第一夫人侄子,也在混乱中被杀身亡。

关键转折点:军队倒戈

位于北非的突尼斯,人口一千余万。此次抗议示威,规模并不算太大,少则数十人,多则数千人。按说,政府军警完全可以对付。关键转折,是军队倒戈。

十四日当天,军队站到示威民众一边,与效忠本.阿里的总统卫队交火,并逮捕本.阿里众多亲信和大批政府高级官员。本.阿里眼看大势不妙,才匆忙弃权出逃。本.阿里手下还负隅顽抗,但军队逐渐控制局势,最后还逮捕了本.阿里的卫队长,罪名是“涉及危害国家安全阴谋”。

之后,突尼斯国内发生一系列变迁:总理宣布代理总统职务,但随后被宪法法院裁定违法,改由国会议长代理;在民众要求下,国会议长和总理双双退出原执政党;国会议长责成总理组成临时联合政府,反对党成员入阁,流亡人士归国;民众反对任何原执政党成员留任,包括那名总理,临时政府仍然面临解散危机。可幸的是,突尼斯已经决定在六十天内举行大选。这个新兴民主国家之路,终将步上正轨。

经济增长,不保政权稳定

在本.阿里统治时期,突尼斯经济快速增长,国民生产总值每年增幅达百分之五,被称为“突尼斯奇迹”,得到了许多欧洲国家以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赞赏。并被“达沃斯论坛”评为“最具经济竞争力的非洲国家”,领先南非。

但经济归经济,政治归政治。在本.阿里的铁腕独裁下,突尼斯公民缺乏基本自由,反对派人士被关押或流亡,警察监视、媒体与网络审查制度无处不在。不受监督的政府,则腐败泛滥,“吞噬国家预算”。最终激起民怨。

中共曾盛赞“突尼斯模式”。二○○四年,中共官方喉舌《光明日报》发表题为“本.阿里缘何高票当选连任”的评述,欣然写道:

“本.阿里在政治体制问题上,没有盲目照搬西方的民主政治,而是注重把政治民主进程与国情结合”。

“突尼斯模式”最终破产证明:单纯经济增长,并不能保证政权稳定。此事发生在胡锦涛访美前夕,使他在启程前的一番说词显得苍白无力:“过去三十年的经济成就,已经证明中国现有的政治模式是成功的......”。

阿拉伯首起颜色革命带动骨牌效应?

突尼斯变天,是发生在阿拉伯世界的第一起颜色革命。直接挑战了之前各阿拉伯独裁者们所标榜的“伊斯兰特色”,他们并以此作为拒绝普世价值的挡箭牌。突尼斯人民热烈拥抱普世价值,震撼了各阿拉伯国家的统治者。

在各阿拉伯国家,人权份子公开欢庆本.阿里的倒台,期待他们自己的国家也发生类似演变。继突尼斯之后,在阿尔及利亚、埃及、约旦等国,也先后发生自焚事件,似乎是一种征兆:多米诺骨牌效应或指日可待?

在埃及,有人在互联网上对该国八十二岁的独裁者穆巴拉克总统喊道:“飞机已经准备好,收拾包袱走人吧!”还有埃及网民专门设计脸书,取名“给每位(阿拉伯)当权者准备一架飞机的计划”。

宗教色彩浓厚的“伊斯兰文化”、“突尼斯模式”,不堪抵挡以民主和人权为核心的普世价值;那么最世俗化的“中国特色”、“中国模式”(一党专政),又如何能抵挡节节取胜的普世价值?众多中国网民对突尼斯变天的兴奋留言,已经流露心曲,在他们看来,最需要“准备飞机走人”的,莫过于专制成性、腐败成习的中南海统治者了。

(原载香港《开放》杂志,2011年2月号)

大纪元 - 陈破空:突尼斯巨变,拥抱普世价值

2011年2月7日 星期一

夏小强:埃及民众示威与六四记忆

 

作者﹕夏小强

“六四”只身挡坦克的王维林(图片来源:六四档案)

【2011年02月07日讯】没有任何可以阻挡人们对自由的向往。

埃及踏入了历史关键时刻,在民众要求独裁治国30年的总统穆巴拉克下台的最后期限到达之后,民众们冒着生命危险,再号召百万人参加“下台日”大示威,高呼要穆巴拉克“下台”。

美国政府此时也直接介入与埃及军方高官磋商,要穆巴拉克即时下台。但穆巴拉克以为免国家动乱为理由,拒绝即时下台。

示威人群,有一名伤残男子被众人连人带轮椅高举起来,他则在半空中振臂高呼,反穆巴拉克的呼声响彻云霄,而交通灯上吊着象征穆巴拉克的假人。

埃及反政府示威者,为了穆巴拉克的下台,为了国家有更好的未来、同胞有尊严地生活,决心死守解放广场,宁死不屈。有20个足球场大小的解放广场,现已成为对抗独裁统治的“自由埃及”象征。

与两名儿子一起在广场抗争的医生说:“我会一直留至穆巴拉克下台,我不怕,我们已打破伴随了30年的恐惧。”一名两度被囚的异见记者说:“每天、每小时我都准备牺牲,我唯一惧怕的是我们失败。”


埃及解放广场上的中文标语 (网络图片) 图片的题目是:JUST IN CASE CHINESE IS WATCHING (只为正在观看的中国人)

在看了埃及抗议民众躺倒在坦克车前,不畏生死争取自由的图片后,很容易唤醒许多中国人脑海记忆中那震撼的似曾相似的一幅图片:22年前的那场屠杀,人们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年轻的身影──他穿着一件白衬衫,浅蓝色的长裤,手里提着一个旅行袋,昂着高傲的头颅──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阻拦四辆开往天安门的坦克。

他就是王维林。王维林(The Tank Man)是六四天安门事件中,广场清场后的第二天6月5日,在长安街上只身阻挡从广场离开的坦克的那个年轻人的名字,“王维林”这个名字最早出现在英国报刊上(Wang Weilin)。但事实上其真实身份至今不详,他的下落也不清楚。根据研究六四的学者吴仁华的研究认为,王维林在挡坦克时就已经被便衣公安带走并已遇害。王维林这一未被证实的名字在华语世界以外几乎无人知晓,但是他的事迹却几乎是举世闻名。并普遍认为他是伟大的英雄。美国《时代周刊》评选的“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100个人物”中,这位“不知名的反对者”(The Unknown Rebel)赫然在目,并评价:“他的一个举动为这个世界重塑了勇气的象征”。

回头再看埃及的民众。在这个“自由埃及”,在那里,示威民众几天来遭到亲政府示威者包围,石头、汽油弹,或从附近建筑物砸下的重物,使不少人不少人头破、脚断和受伤。广场四周是临时搭起的“诊所”,逾200名志愿医护来到替伤者包扎伤口。示威者视死如归,民众也出钱出力支持,粮水和药物络绎不绝捐赠到广场。一名工程师花20万埃及镑买毛毡和食物等物资。一名有钱学生则和家人拿着多袋面包派给示威者。一名21岁大学毕业生则在广场拾垃圾,她说:“我为国家尽自己的责任而已”。

人们众志成城,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要践踏人民30年的独裁者下台。半岛电视台最新爆料:穆巴拉克本人资产估计为150亿美元,其子贾马尔为170亿美元,夫人苏珊53亿美元并于2000年就进入世界富豪榜。

把视线拉回22年前的天安门广场,看看当时中国民众的所为。在整个六四运动中,北京民众全力支持学生,在六四大屠杀之夜用他们的血肉之躯阻挡戒严部队的坦克和子弹以保护学生,研究六四的专家吴仁华先生讲述了3个他亲历的瞬间:

之一:“在6月3号晚上,戒严部队开枪镇压的以后,这些年轻的工人纠察队的成员陆陆续续的就奔向西长安街,一直到了大概六月四号凌晨时刻,就回来了一个年轻的工人,身上也是血迹斑斑,当时很悲痛的哭泣着说,去的弟兄都遇难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当时他们工人纠察队留在纪念碑底座上的只有两个女的年轻工人,披着军大衣,当时就把军大衣甩了,就要跟着这个年轻工人去西长安街方向。当时我跟一些学生,特别是纠察队队员坚决拦着不让去,我就想北京市民、工人为了坚守广场上的学生已经牺牲太惨重了,所以甚至我后来都差点跪下来求他们说不能去了。可是他们三个人哭泣着就要去,到最后还是去了,就是没有回来。”

之二:“有许多医护人员自觉自动地冒着枪林弹雨在屠杀现场抢救伤者。我依然记得一位叫王卫平的北京医科大学应届毕业生为救护伤者英勇献身的事。当天6月3号晚上,部队在西长安街开枪的时候,那天正好是她的休息日,她在家中,可是她听到枪声以后,就跟许多北京的医生护士一样,就自动自发的走出家门。她就赶到屠杀之夜最惨烈的现场之——木樨地,在那里救护中弹的民众,结果没想到一颗子弹就击中了她颈部的动脉,当时一句话都没留下就倒下了。在倒下之前,很多市民、见证人就说,这个姑娘非常勇敢。她一个又一个给倒在木樨地西长安街上的受伤者包扎伤口,对身边呼啸的子弹根本不屑一顾。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全,可是最终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之三:“还有很多新闻记者,为了留下中共屠杀人民的血证而就此长眠不起。这种工作是最危险的工作。因为当时的相机在夜里拍照都需要闪光灯,所以每当闪光灯闪起来的时候,不管在哪个方位,戒严部队就开枪扫射。所以很多人,包括新闻记者在那儿,就是为了拍照而献出了他的生命。像北京大学的学生严文、像中国人民大学新闻摄影培训班的学员陈来顺,包括在天安门广场死亡的北京农业大学研究生戴金平,还有天津师范大学的本科生李浩晨都是因为在天安门广场拍照,为了留下历史的真实记录,留下戒严部队杀人的铁证而丧失了生命。所以他们英勇的行为我觉得都是我们值得尊重和敬重的。”

埃及民众不畏生死追求自由的行为可以唤起所有中国人的记忆,那么,这些历史记忆中那些普通的中国人,在生死关头,奋不顾身的用肉身去挡着装甲车坦克、为正义自由和他人献身的壮举,展示了中华民族中舍生取义的精神财富。不知道这一切,能否消去人们心中的恐惧、唤醒在许多中国人心中沉睡已久的勇气和良知?

答案是肯定的,因为没有任何可以阻挡人们对自由的向往。

---------------------------原文标题:夏小强:埃及民众示威唤醒中国人的记忆和勇气

大纪元 - 夏小强:埃及民众示威与六四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