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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6月6日訊】 一九八九年六月三日,一個周末之夜,當北京复興門外木樨地響起第一排槍聲 之后,寫歷史的中國人再也不會有昨天。無論是祭一周年,還是兩周年、三周年 ,血跡永遠鮮目,不會因時間而蒙污塵埃。“淡化”,只是少數几個人的一廂情 愿。
以中共“喉舌”自喻的人民日報,其編輯和記者,因四二六社論忍辱負重, 一些內情外人并不知詳。這种追憶當時三十八小時的心情,也許可應驗中共領導人 此前常用的一句口頭禪:党心民心、人同此心。
社長總編 先后請假
社長總編 先后請假
六月三日凌晨二點半左右,我在海外版夜班編輯部看完最后一遍大樣,送車間 付印。按照慣例,還應送一張樣子給國內版值班的總編輯審閱。海外版和國內版同 在一幢大樓里(編稱五號樓)。我從四層下到二層的總編室,順便看一下國內版當 夜版面如何安排。那天夜里,總編室似乎人不多。一些“夜貓子記者”近來几乎天 天在這個時候往天安門廣場跑,轉一圈回來再睡覺。版面上沒什么更吸引人的東西 ,比較注目的是北京市委宣傳部關于“動亂”實質的文章。該文傍晚時送來,明令 要登。
主持夜班的是第一副總編輯輯陸超琪,臉色凝重,盯著那篇長文似乎在發楞。 看我送版樣來,勉強有一絲苦笑。昨天下午(二日),學運以來一直主持工作的社 長錢李仁,臨時召集編委會(報社最高權力机构),拿出醫生開具的病情報告,宣 布即時開始休假。總編輯譚文瑞在戒嚴前突然吐血住院。錢交代,報社一切工作暫 時由陸超琪主管,同時囑咐,各位自己保重,務必不要去他家看望。已屆离休年齡 的陸超琪,似乎有所知料,并無惊异之感。
從胡耀邦團中央系統升上的錢李仁是中央委員,作為人民日報社長,經常列席 中央政治局和書記處會議。他的突然离避,引起眾人敏感。因此,下午四時,在每 天例行的編前會上,當陸超琪向各版主編宣布這個消息時,我發現許多人頓感愕然 ,頗有不祥之兆的感覺。
這次“狼真的來了!”
陸超琪隨便看了一下我送的版樣,沒提什么。我隨即下樓准備回家。這時已近 三日凌晨三時,剛走出五號樓大門,一位稍先下班的校對人員,騎自行車從外飛奔 而來:看見我說,軍隊又進城了,沒人阻攔。我問,帶武器嗎?答,沒有,一律白 襯衫,綠軍褲,由東往西。人民日報十年前從王府井遷出,一直在這個位于東郊的 大院里。由于連日來,天天夜里傳出軍隊進城的消息,象“狼來了”的故事一樣, 我并不放在心上。但不知怎么,我又折回辦公室,電話鈴聲大作。一位記者打電話 告訴我,他此刻正在王府井北京飯店附近,軍人和市民已發生沖突。我感到,不再 是玩笑了。
我立即撥通北京飯店的電話,叫醒香港的《百姓》雜志女記者張結鳳。可怜她 連日來也被“狼來了”弄得精疲力盡。六月一日前,她和人民日報几位朋友,在我 家里討論過局勢發展。大家都認為學運呈膠著狀態,她也似乎有打道回府之意。在 電話中我告訴她,我已訂好座位,五日(星期一)下午六時在西單鴻賓樓請她吃飯 ,作為我在香港工作期間她請我吃飯的回酬。她答應了。同時,我又告訴她,這回 不再是“狼來了”,作為記者應該目睹的新聞事件,就在她的樓下。她決定下樓去 看。設想到,她這一下去,再也沒有回北京飯店。
四時半,我回家睡覺。每天這時下班總是一片寂靜的夜空,似乎隱約傳來嘈雜 聲。這儿离長安街最東頭的八王墳僅一公里。
最坏的事尚未發生
將近十一時起床,匆匆煮了一袋方便面吃,接著,給張結鳳打電話,問有何新 聞,鈴響,卻沒人接電話。又直奔報社,得知東部軍隊确實進城,一部分被市民阻 攔撤退,另一部分則已進入市中心。
這天是星期六,海外版星期天無報,當天不上班。我因剛從香港歸來,急需探 訪一些久違的朋友。先到司法部一位朋友處小坐,然后便去國誼賓館。香港《亞洲 周刊》記者王業隆住在那里,和他約好,今天我請客,也是對他在香港的關照的回 酬。國誼賓館是原國務院第一招待所。我問他怎么住這儿,他說是統一安排的,好 在北京看來并無大事,過几天也就回去了。說起時局,他說,還好,最坏的事情沒 有發生。我問什么是最坏的事,他說,就是香港人說的“擠提”銀行,大家都去銀 行提款,最后經濟崩潰—我們兩人,似乎都沒有想到殺人的事會發生。其實,這 個時候,西單六部口已經發射了學運以來第一批催淚瓦斯。
這天是星期六,海外版星期天無報,當天不上班。我因剛從香港歸來,急需探 訪一些久違的朋友。先到司法部一位朋友處小坐,然后便去國誼賓館。香港《亞洲 周刊》記者王業隆住在那里,和他約好,今天我請客,也是對他在香港的關照的回 酬。國誼賓館是原國務院第一招待所。我問他怎么住這儿,他說是統一安排的,好 在北京看來并無大事,過几天也就回去了。說起時局,他說,還好,最坏的事情沒 有發生。我問什么是最坏的事,他說,就是香港人說的“擠提”銀行,大家都去銀 行提款,最后經濟崩潰—我們兩人,似乎都沒有想到殺人的事會發生。其實,這 個時候,西單六部口已經發射了學運以來第一批催淚瓦斯。
莫斯科餐廳离這儿不遠,我們步行而去,雖是周末,人卻不多,很容易找到了 位子。吃完飯出來,發現天色還早,一看手表,七時剛過,平時在家也就看電視新 聞了。我建議,今晚不上班,也難得看看晚間京城,不妨從西直門坐地鐵去天安門 ,王業隆欣然答應。
地鐵里的便衣軍人
西直門地鐵站是二環路上的一站,乘客并不太多。但到复興門時,從西郊苹果 園開來的地鐵列車在這儿疏換乘客,大批人涌進車廂,估計許多人是到天安門去的 。但是,我突然發現,在這人叢中,分布著三三兩兩穿白襯衫、綠褲的農村青年, 雖然沒帶武器,但每人拿著一個統一式樣的行李包,絕對是軍人!我推了一下王業 隆,示意那些便衣軍人,他笑了笑,也不知看出來沒有。這時,我仔細觀察了同車 乘客,也都在注意這些人,有人使勁盯眼看。我感到奇怪的是,在整個地鐵運行過 程中,竟然沒有一個乘客發問。否則,只要有人說一句話,整個車廂就是另一番情 景了。
這些稚气未脫的士兵看來都是第一次進城,對地鐵各站甚不熟悉,一听報前門 站到了,手忙腳亂背起行李往外跑。外面就是天安門廣場。
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這些軍人背起行李,走出前門站,溶入天安門—勇敢的北京市民,此時顯得何等寬容甚或漫不經心!
恐懼莫名的不祥暮夜
出前門站,直接進入天安廣場。由于實行夏令時,雖已是七時半了,但天色仍 明。學運開始以來,每逢周末,這里人山人海。今日卻似乎不多。王業隆一直想上 紀念碑的指揮部那儿去,始終沒机會。于是,我帶他過了第一道糾察線,然后我出 示記者證,王業隆忘了帶證,我跟學生糾察講,香港記者,自己人,竟欣然放行。 到了紀念碑最高層,不知怎么,沒見著柴玲等學生領袖。人民日報和新華社在這儿 全天候值班的兩位記者,是我的朋友,此刻也找不到(后來才知去了西邊)。几位 我不認識的中外記者,正圍著一個帳篷,探腦袋往里采訪—這是侯德健等“四君 子”絕食之地。就在這時,旁邊一陣騷動,一個學生气喘吁吁跑來報告,中央電視 台新聞聯播通告,要市民今晚不要上街。西邊軍隊大院人滿為患,正在整裝待發。
誰都不怀疑,今晚要動真的了。但我們仍然沒想到會殺人。一位似乎是臨時指 揮的女學生,立即要廣播站通知,讓人回各大學召集人馬來“保衛天安門”。我們 兩人剛走下紀念碑,喇叭已經開始響起來了。其實,為時已晚。
我和王業隆在廣場轉了一圈,朝長安街走去。在天安門正中,朝東西方向了望 了一會,不知怎么,都決定往東走。可能是听說裝甲車被堵在建國門立交橋上。這 個方向正好是与開槍地點相反。此時,已是八時多了,長安街華燈初放,人群漸多 ,尤其騎自行車者,似乎比早晨上班還急。他們難道听到了什么?
穿過東單,擦過國際飯店,步行將近半個小時,才來到建國門立交橋。這里确 實人多,站在橋下,我沒有看見軍車(其實,軍車就在最上層橋面)。我突然著急 要回報社,王業隆興致未盡,說要上橋看。我告訴他回去如何走法后,就此分手, 約定明日通電話。
我坐了一站地鐵,在朝陽門下車,想換乘公共汽車,但交通已經中斷,只好以 步當車。暮色暗了下來,但与長安街不同,平時亮如白晝的朝陽大街,竟是一片漆 黑,路燈全滅。每隔一個路口,都有几輛空車橫臥,路人行色匆匆,慌張异常。我 腦子里頓時出現一幅大地震前靈感動物大搬家的畫面。我很奇怪會有這幅圖畫。雖 然我沒想到今夜開殺戒,但無論如何,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懼感,籠罩了心頭,這是 一個難忘的不祥暮夜。
五號樓里一片沸騰
我和王業隆在廣場轉了一圈,朝長安街走去。在天安門正中,朝東西方向了望 了一會,不知怎么,都決定往東走。可能是听說裝甲車被堵在建國門立交橋上。這 個方向正好是与開槍地點相反。此時,已是八時多了,長安街華燈初放,人群漸多 ,尤其騎自行車者,似乎比早晨上班還急。他們難道听到了什么?
穿過東單,擦過國際飯店,步行將近半個小時,才來到建國門立交橋。這里确 實人多,站在橋下,我沒有看見軍車(其實,軍車就在最上層橋面)。我突然著急 要回報社,王業隆興致未盡,說要上橋看。我告訴他回去如何走法后,就此分手, 約定明日通電話。
我坐了一站地鐵,在朝陽門下車,想換乘公共汽車,但交通已經中斷,只好以 步當車。暮色暗了下來,但与長安街不同,平時亮如白晝的朝陽大街,竟是一片漆 黑,路燈全滅。每隔一個路口,都有几輛空車橫臥,路人行色匆匆,慌張异常。我 腦子里頓時出現一幅大地震前靈感動物大搬家的畫面。我很奇怪會有這幅圖畫。雖 然我沒想到今夜開殺戒,但無論如何,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懼感,籠罩了心頭,這是 一個難忘的不祥暮夜。
五號樓里一片沸騰
五號樓,人民日報的中樞神經部位。由于當晚海外版不出報,所以,許多人都 聚集在二樓。見到我剛上樓梯口,一位同仁陰沉著臉問我:你知道不?開槍了!我 一楞,但馬上想到開空槍也是開槍。但似乎另一位見我有此心思,補上一句:殺人 啦,朝人群里開!木樨地已成血海了!
我似雷擊一般,絕快醒悟,剛才一切异常現象,全在木樨地揭開了謎!我馬上 吼了一句:事情過后,一定起訴李鵬!同仁冷笑了一下:去你的吧,沒人再听你的 法律了!(我是從事法律報導的。)
二樓走廊上一片沸騰。這時,有人上來說,樓下也能听到槍聲了。我轉身往樓 下沖出,站在院子中間,西邊象放鞭炮似的出現閃爍,并有槍聲時而傳來。奇怪的 是,這槍聲并不似電影電視里那么清脆(北京很少听見槍聲),從槍聲判斷距离, 仍在軍事博物館和木樨地一帶。
轉身返回二樓,許多人已涌進了編輯室。時已近十一時,平日此刻,要聞版( 包括頭版)的稿件都已确定,但今天值班的陸超琪和另一位年輕的副總編輯卻站在 那儿沉思。稿件只有一篇是定下來的,就是后來見報的題為“孫巨同志的一封信” 。下午我沒參加編前會,听說曾宣讀了這封信的全文,由中宣部轉來,對人民日報 一個時期以來利用“春秋筆法”、“頑固地站在中央決策對立面,給動亂制造者撐 腰打气,給北京市人民政府戒嚴令抹黑的惡毒文字”進行了批判。据悉,孫巨是已 故中共元老李井泉儿子的化名。全文不但上綱上線,而且充斥了咒罵、攻擊、威脅 的語言。因此,中宣部明令要适當修改后才登出。但是,許多人在編前會上堅決主 張,一字不刪,連錯別字也不改,全文刊出,加上花邊。但老總迫于上面壓力,仍 對文字作了适當修改,成為一篇八百字的花邊文章。除了這篇文章,還有李鵬當晚 就世界環保日發表的電視講話,其他再也沒有准備稿件,大家等著最新消息。在紀 念碑值班的那個記者,已經聯系不上,大家既擔心,又著急。
第一次直話直說
電話鈴聲一直不斷,都是北京和外地讀者詢問軍隊情況的,說美國之音已經報 導開槍鎮壓。總編室在沒有掌握确切情況以前,一般不輕易回答。將近十二時,終 于,我們的一個記者打電話回來報告,他此刻正在木樨地附近,親眼看到軍隊先是 朝空中鳴槍,接下去便對路人平射了。記者帶著泣聲說,木樨地傷亡嚴重。
這時,另一部電話響起,海外版一個記者打電話來,与他同行的三個記者,其 中一個女的,在電話大樓附近被沖散,下落不明。陸超琪馬上讓接電話者告訴:凡 是能見的本報記者,請立即撤离現場,千万不要發生任何意外。
電話鈴聲繼續不斷,其中一個從香港打來的,詢問北京發生的事情,接電話者 正猶豫如何作答,一位編輯主任怒不可遏地喊道:告訴他,已經殺人了,全世界都 知道了!于是,從這時起,凡來電話詢問,一律如實證實。外人也許不知,這种作 法是人民日報歷史上第一次。
只能玩些“春秋筆法”
大約過了半小時,一位記者從民族文化宮附近的趙登禹路電話報告:軍隊已開 進西單附近。他從五顆松一直跟軍車推進,只要一開槍,就立即臥地,每次爬起來 重新前進時,總會發現有人已經不能再站起而永遠躺下了。西單一帶武警揮舞警棍 開道,不管是誰,見了就打,后面接著全副武裝的解放軍跟進。
印刷車間主任來催要版樣,無稿可發,但有兩塊版可付排。一塊是第三版國際 新聞,一塊是第四版的社會體育新聞。第四版已出樣,都是一些舊稿,編輯起的題 目頗具匠心,一條是“法官卻枉法,誣告反被告,某法院院長被判刑四年半”,另 一條是,“四川一服刑罪犯竟當上人大代表”。體育欄有一條報導殘疾人運動會的 ,標題卻是:“不能被征服的人”。大家想起桌上那篇孫巨的稿子,又是“春秋筆法”,人民日報的編輯、記者,能夠做到的,也就這些了。
印刷車間主任來催要版樣,無稿可發,但有兩塊版可付排。一塊是第三版國際 新聞,一塊是第四版的社會體育新聞。第四版已出樣,都是一些舊稿,編輯起的題 目頗具匠心,一條是“法官卻枉法,誣告反被告,某法院院長被判刑四年半”,另 一條是,“四川一服刑罪犯竟當上人大代表”。體育欄有一條報導殘疾人運動會的 ,標題卻是:“不能被征服的人”。大家想起桌上那篇孫巨的稿子,又是“春秋筆法”,人民日報的編輯、記者,能夠做到的,也就這些了。
机關報里洒滿悲憤淚
凌晨一時后,有記者陸續從現場回來。最早回來的是海外版一位名叫張寶林的 版面主編,其岳父是原大公報著名記者高集,一九四六年南京下關事件時,曾被毆 打致傷,當時周恩來還親表慰問。他沒想到,四十多年后,自己的女婿會面臨另一 場更大的血案。張寶林敘述了他在木樨地如何見到軍人開槍,市民倒地,血洒長街 的慘景。當他撩起褲腿,讓大家看上面沾滿的血跡時,已低頭泣不成聲。
這時,另一位記者也回來了,就是我在紀念碑上找他不見的那位,他進門就哭 。原來,他离開廣場后,直奔西邊,一直在軍事博物館附近觀察。旋即軍隊突破前 進,他馬上躲到旁邊的樹從里。蹲在一垛牆腳下,抱著腦袋趴著不動。沒想到,一 名武警仍然沖上來,用警棍朝他的背上狠狠砸去。
這時,眾人再也忍不住,起先是抽泣,接著,放聲嚎啕大哭。此后,記者一個 接一個歸來,歸來一個,大家痛哭一場,悲憤之淚洒滿中國共產党机關報的總編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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