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家门,就直奔卫生间,也顾不上和母亲说话,人有三急.也不知道吃下肚的东西发生了什么反应,一路上努力坚持着,脸都变白了.总算解脱,一身轻松,才知道这去处虽说不雅,却实在能帮人大忙.
母亲告诉我有同学来过,说是老同学要聚一聚,留下一张便条.我接过一看,那是个熟悉的电话号码.
我有预感.
在一个公用电话上和接话人约好了时间,地点:三点四十五,省美术馆门口.我原来定的是三点半,接电话的人说要准备车,听起来怪怪的.我是坐公共汽车去的,我有月票.我已经在工厂上班四个月了.
提前一刻钟来到约定地点,走进了附近的一家商店.这是一家专营渔具的商店.我从未享受过垂钓的乐趣,也不懂其中常识,至今还奇怪那天怎么会走进那家商店.莫非预示愿者上钩?
站在渔具店里,悄悄观察街对面的省美术馆,没看见大门口有桑塔那.我走出商店,沿着碑亭巷一直走到头,在报摊前看了几眼,看看手表:三点四十.开始沿原路返回,抬头看天,彤云密布.走到巷口,一眼就看见那辆车.于是我横穿马路,走过去.两个便衣已经看见我,其中一个就是冒充我同学的那位.他冲我点点头,打了个招呼,我笑笑算是回应.
一上车就感觉不对,以往后座上可是只有一个人。已经坐在右边的那人块头很大,并不与我招呼。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同学”随后也上了车,把我夹在当中。过了一会儿,另一个便衣上了前座。他叫史春海,和我接触过多次。
车开动了。90年前后在南京坐桑塔那还算是比较上档次的,半年来我几次坐过这种轿车,也坐过标致车,但似乎不如桑塔纳感觉好。
“同学”抽出一支“红塔山”给我,我客气一下说不抽。过一会他又劝烟,我又客气。右边的大块头突然冒出一句京腔:抽一支吧!我只好点燃这支烟,开始留心史春海今天为何一言不发,也许要出事。车开了一阵子,经过中医学院门口,还是老样子。我曾经在一段时间里经常到这个学校去。车转上城西干道,我一边抽烟一边想,如果直奔大桥(注:指南京长江大桥)去,今天没事;如果往省委开,肯定出事,因为万中曾对我说他被关在华东饭店几天。会出什么事呢?
不幸言中,桑塔纳很轻快地在草场门广场上向右转弯,直奔华东饭店。
准确地说,我被带往的是南京军区招待所,老南京叫AB大楼,后来改称华东饭店,只是我不知道我去的是A楼还是B楼。
车开进院里停下之后,一个便衣站到停车线旁。我下车时他一抬手,做了个指引方向的动作。我正好抽完最后一口烟,下车时把烟踩灭在地上,随着那便衣走向饭店的旋转门。门口站着另一个便衣。这人我打过交道,知道他姓朱,代号“老朱”。老了一身崭新的警服,只是没有“公安”标志和警号,我知道这是安全局的打扮。老朱和史春海一样没同我打招呼,而以前这两人约我见面时却是格外热情的。我由此确信今天肯定要出事了。
跟在老朱后面,从楼梯走上去,地上铺着猩红的地毯。“325”,我看清门上的房号才走进去。里面有四五个人。带我来的几个人也进来了。我突然有点紧张,就说要方便一下。我脱下黑呢大衣,摘下兔毛围巾,走进卫生间,随手带上门。谁知老朱又把门打开,推开一道缝说,就这样。我明白一定要出事了。血往脸上涌,小方便竟略有困难。冲完马桶,我对着墙上的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走出卫生间。
站好!把手拿出来!我被迫纠正了一下姿势。
有人开始读逮捕令,戴手铐,签字。拍照片和摄像的两个人前后左右忙了一阵。自我感觉良好,还对着镜头看了一眼。
这个过程持续大约五分钟,人都走光了。最后一个人出门前命令我在一张沙发矮凳上坐好。
我开始抽烟。我随身带着烟。但越抽越慌,全身的血好像都涌向头部。紧张。
冰凉的手铐似乎比火红的烟头有助于平稳情绪。我奇怪为什么戴上后手并不痛。这副手铐带给我清醒,一切又恢复正常。
http://boxun.com/news/gb/lianzai/2009/05/200905191345.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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