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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3月16日 星期二

《一个解放军的1989》:政治犯(1)


《一个解放军的1989》:政治犯(1)
蔡铮 《一個解放軍的1989》/他们把人像赶羊一样赶进来。每过一会,门就开了,几个人像鸭子般丢了进来。一个学生进来是因为他在宿舍楼前喊了声“打倒李鹏!” 一个是捡了个催泪弹藏家里了。他老娘也同时被抓被打,他看不过眼就跟当兵的理论,当兵的把他打烂了。他脸上见不到眼,见不到嘴,见不到鼻子,全是鼓起吊著的乌紫肉泡泡。我不知他怎么还能喘气,发声,进食。他喘气时发出啸声,像强风吹过窟窿。他言语不清,却还大骂不止:“这些牲口!都不是人养的!”
一个瘸腿的黑瘦汉子,一只残废的手勾在胸前,身子歪向一边,根本站不直,只能像摇船样一摇一摇地向前挪动。他进来是因为帮忙推军车。“你怎么推?”大胡子哈哈笑,歪著身子,一只脚勾著,像只断腿的鸡,向前拱著身子,拱了几下,歪在地上,“你就这样推军车?”他学瘸子推车的样子很滑稽,许多人哄笑起来,那个瘸子自己也笑了。
一个北京理工大数学系的研究生正赶去新单位报到,他朝站在路边的戒严军人做了个鬼脸。他们马上揪住他,打了一顿,把他抓起来了。他不断地摇头自责,“我真傻。我的工作怕保不住了。报到期限是七一。但愿他们延长报到日期。我真犯昏!”
一天一个小孩被丢进来,他光身进来,满脸恐怖疑惑。“你怎么进来的?”大胡子抓起他的短裤让他没什么遮羞。他蹲到地下让人看不到他的小鸡鸡,可他那又白又嫩的屁股翘了起来。大胡子哈腰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拍出一声尖叫,像杀了他一刀。大胡子命令,“站直了!”他站了起来,满眼恐怖,双手紧护著小鸡鸡,好像防人抓走它。“手举起来,立正!”听到这命令,他满眼惊恐,环顾四周,好像要找人救命或问人该怎么办。没人吭声。他突然哭了起来,把手慢慢举起来。许多人都笑起来。他的下鸡鸡缩得像个小肉丁,那地方平平白白没一根毛。大胡子也偷偷笑了。他把衣服扔下,又命令,“不许哭!”小孩就一声不发了。
“你怎么进来的?”大胡子语气温和下来。小孩说他是天安门敢死队的。“你是敢死队的?”大胡子掐了一下他肚子上的白肉,小家伙又发出挨刀般的尖叫。“这点痛都怕,还当敢死队员?”大家又都笑了。
大胡子细细盘问,一会小孩就说了他的来历:他还在上初中,是背著父母从山东来的。他一来就到天安门加入了敢死队,得了一百块钱。他只15岁。
指导员叹了口气,叫他挨他坐下。“别怕,不会枪毙的。”大胡子问:“饿不?”他连连点头。大胡子说:“你这么多肉,要饿饿减肥。”可他还是从床板下拖出那布包,摸出一个窝头递过去。小孩接了,疑惑地盯著窝头,一脸哭像。他也许以为大胡子拿这东西耍他。大胡子大声说:“吃!没毒!”小孩这才慢慢把窝头放到嘴边,开始咬了一点点,嚼起来。咬了几下后,他就快嚼起来,两手紧抓著那窝头,像是防人抢去。大胡子说,“他真是饿了。”指导员也满眼怜悯。
小孩很快吃完窝头,吃完他就在地板上找掉下来的渣渣。他用指头沾起渣渣,抬头看了看大家,犹豫了一会才把渣渣按到嘴里。“还饿?”指导员问。小孩连忙点头,一边舔著嘴唇。“没有了。等开饭再吃。”他便在指导员旁边躺下,眼睁得大大的。转眼功夫,眼就合上了,打起鼾来。
有一个军人模样的让我们迷惑不解。他被丢进来时手和脚被个丁字形的大铁链连锁著。他穿著白衬衣和黄军裤,看衣著他是个当兵的。他很壮实,皮肤红黑。左脚膝盖以下肿得老大。膝盖下三寸地方有一个小窟窿,血从那红黑的窟窿里渗出来。他被丢在水泥地上歪倒著,他就那样歪倒著一动不动。我们把他拖到靠墙坐直,他一会就又歪向一边,溜倒在水泥地上。他的眼眯缝著,一眨不眨。那眼神让人害怕。他是不是个精神病人?只有疯子才有那样的眼神。有时好像他也试图把眼睁大一点,可他睁不开。血水从他口里流出来,直流到地上,他也不吸吸。
大胡子问,“你怎么进来的?”
那人没半点反应。大胡子吼叫:“说,怎么进来的?”那人要么是蔑视,要么是太累无力应声,反正没半点反应。大胡子踢了他一脚。那人一动没动,眼还是那么半闭著,没有半点反应。大胡子抬起脚还要踢,可他突然停住,“是个白痴。”
大胡子过来问我:“解放军, 你看他是不是个当兵的?”
《一個解放軍的1989》。未完待续)
明镜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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