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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3月13日 星期六

《一个解放军的1989》:号子(4)


《一个解放军的1989》:号子(4)

【多维新闻】蔡铮《一个解放军的1989》/(续前)人越来越多,有的来了几天就走了,可进来的比出去的多。有时屋里有30多人。而一般犯罪占了一半铺位,所有其它人都得在仅够六个人躺的位置上挤。很多时候连坐的地方都没有,很多人都得站著,更不用说睡下了。夜里为解决睡觉问题,只得让更多的人站著值班。每夜号子里都轮流值班,犯人看管犯人。值班由大胡子安排。每班两个小时,从晚上9点到第二天7点。每班由他们中的一人领班。领班可以坐下,别的就都只能站在水泥地上。水泥地上可站十来人。人多了就让更多的人值班,这样就解决了睡位不够的问题。 一天夜里我跟大胡子同班,10点到12点。他干坐了一会,就从木板底下摸出一个布包。他打开布包,拿出一个馒头,掰下一片,正要往嘴里塞,抬头看到我。他便勾指头叫我过去。我过去,他叫我坐下,然后把馒头一分为二,递给我一半。我摇头不接。我羞于在人背后偷吃——其实是当著人偷吃——那么多同班的在看著我们。他满脸微笑,用馒头碰我的手。我很感欣慰——他只邀请我与他共享这美味佳肴。我很饿,可我说:“多谢。我不饿。”“真不饿?”我点头。他笑了,这才开始吃。他把馒头撕成一片片往嘴里塞。有些碎末掉在他腿上,他从黑毛上捡起那碎末,把嘴张得老大,伸出红红的舌头来接著,然后合嘴开嚼。脸上的肉便鼓动起来。


《一個解放軍的1989》真实记录了一个解放军现役军人在六四事件中的独特经历。
刚值完班躺下,门开了。有人叫:“蔡铮出来!”大胡子说:“提审!”我感到突然被吊了起来。我以为他们会放过我。不提审即意味著没问题,只等著出去,要是他们老审你,那就大事不好。我刚进来时已经审了一遍。 我开始哆嗦。我忙忙找衣服。我的上衣刚洗了。大胡子递给我小白脸的西装。我光背穿上西装和条短裤,慌忙跟著那人往外走。出第一道门时他们给我戴上铐子。然后过了几道门,到了一间小屋子。那里已有四个人等著我。一个穿武警服,是个中校。他脸如生铁,脸上有很多疙瘩,像铁皮上钉的钉子。一个面目和善的中年人拿著笔坐在中校旁。一个满脸黑肉又矮又胖的坐在屋角,手上拿根大棒。他脸上的肉多得打架,一双小老鼠眼在黑肉中翻动。他上著黑短袖衫,手臂粗壮,肉爆出来。他是那种典型的五短身材:身子短,手短,脚短,脖子短,还有想必就是那话儿短。还有一个穿白衬衣的站在武警中校后边。 他们叫我坐到靠墙的凳子上,刺眼的灯都对准我。那个和善的拿笔的说:“坦白交待。我们都知道你干了些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他指著那个武警说:“他是国家安全局的,来问你些问题。准备好没有?” 这些天他们已经详细调查过我干了些什么。他们可能还有录像。我在街上做了些什么他们全知道了。他们可能到北大去过,也到我部队去过。他们知道我以空军战士名义给戒严部队写的公开信吗?如果他们知道,我不坦白,那就更被动了。天哪,要是他们知道那事,我就彻底完了!我可以告诉他们一切,但绝不能提那封信! 我点头,全身绷紧了。 “你怎么被逮住的?” 我说我是去赶火车回家路上,因为身份证上没钢印,又对戒严部队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才被逮的。 “这么简单?”国安局冷讽著问,“按你的意思这全是个误会?” 我说:“主要是误会。” “我看你不老实!”他突然大吼,“给他点颜色!” 那团黑肉咆哮一声,跳过来挥舞木棒猛击我的后颈。白衬衣冲过来,拿根电警棍就往我脸上戳。我抬起手,扭头来躲。可那黑棍还是碰到我脸上。一个炸弹在脸上爆炸了,我大叫一声站起来躲那电警棍。国安局和黑胖子扑过来一齐把我按在凳子上,我死命叫著,“别——别——我说!我不敢撒谎!” 他们突然住手了。我的魂吓掉了,我浑身剧烈哆嗦。 “你还敢不敢撒谎?”国安局问。 “不敢,不敢!” “你必须合作!不然我要你成植物人!你是个反革命!你想不想活著出去?怕不怕脑子失灵?” 我点头。我知道他们什么都能干。脑子坏了比死还糟。(《一个解放军的1989》,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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