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解放军的1989》:号子(2)
【多维新闻】多维编者按:《一个解放军的1989》一书,日前由明镜出版社出版。作者蔡铮,1965年生于中国将军县——湖北红安县。1981-1984年于湖北黄冈师范学院英语专业学习。1985年10月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服役于北京空军某部。1989年6月5日在天安门附近被戒严部队抓捕,在恐怖中面临死亡威胁。1990年2月被遗送回老家。1991-1994年于华中师范大学历史系攻读硕士学位。1996-2000年于美国伊利诺斯大学芝加哥分校攻读社会学博士学位。他的这本回忆,真实记录了自己在1989年六四事件中的独特经历。多维经授权,独家选载该书部分章节。 蔡铮《一个解放军的1989》/(续前)
我读完,大胡子给我介绍了那靠墙的四个。一个是指导员。指导员曾在陆军当过连指导员,35岁左右。他面貌和善,老成持重,有竭力维护尊严的样子。他好像是这个号子里的主人。他说他是因经济问题进来的。挨著他的是小白脸。他的脸确实很白,非常清秀漂亮。他来自四川。他说他是因为给工厂卖高音喇叭不给工厂钱进来的。另外一个叫眼镜,一个瘦高的戴眼镜的20出头的小伙子。他是个售货员,因为把收的钱装了自己荷包进来的。大胡子眨巴著亮晶晶的眼睛,像是有些得意:“我偷自行车。小事。我靠偷车过日子。他们休想搞清我到底偷了多少车。我不承认,他们拿我没治。”他轻松玩笑的坦白让我有些迷糊。他说:“记住了,我们这里只叫绰号,不叫真名。你就叫‘解放军’。”墙的另一边还有十几个人,他们没有绰号。一个躺在地上,他的背伤了,坐不了。大胡子说他们都是政治犯。
大胡子说:“不许谈政治。一切行动听我的,叫你睡你就躺下;叫你起来,你就站直了。有一个马桶,只许拉尿,谁也不许在这里拉屎。人人早上都得去外头的大茅坑。要是在这屋里拉屎,拉自己裤裆里,用裤子打包。”说完,他叫我坐到政治犯那一边。 大家都坐在离地半尺的木头板上。那木头板盖住四分之三地面,另四分之一是水泥的。在木板边的水泥地上放著一排鞋子。木板上红线画出12个铺位,一边六个。几张薄被叠得齐齐整整放在屋角木板上,毛巾都摊在木板靠墙处。在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一个铁栏杆挡著的小窗洞。那个小窗洞是唯一的进气口。也许那小窗洞可容我钻过去,当然得先去掉那几根铁栏杆。我可沿墙爬到小窗上,可那铁栏杆我扳得断吗?那外面是不是有人把守? 从被抓到现在,我没尿过。我的尿道没坏吧?我忙到马桶边去试试。只滴下黑黑的几滴,像是尿火,有股灼痛。尿完,我在靠墙的地方坐下来。我得想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了这里,我如何才能转危为安? 我被关在铁笼里。他们随时都会把我拎出去宰了。这是个直通地狱的过道。但奇迹还会发生。现在关键是得在这里站稳脚跟,不被欺负,也不跟任何人打斗。 我坐下来不一会,有人敲门。大胡子和指导员忙站到门边。门贴地的地方有个洞。塑料碗,一桶汤和一大堆窝头从那洞里递了进来。大胡子负责接收分发。每人一碗茶色的汤和两个窝头。
我读完,大胡子给我介绍了那靠墙的四个。一个是指导员。指导员曾在陆军当过连指导员,35岁左右。他面貌和善,老成持重,有竭力维护尊严的样子。他好像是这个号子里的主人。他说他是因经济问题进来的。挨著他的是小白脸。他的脸确实很白,非常清秀漂亮。他来自四川。他说他是因为给工厂卖高音喇叭不给工厂钱进来的。另外一个叫眼镜,一个瘦高的戴眼镜的20出头的小伙子。他是个售货员,因为把收的钱装了自己荷包进来的。大胡子眨巴著亮晶晶的眼睛,像是有些得意:“我偷自行车。小事。我靠偷车过日子。他们休想搞清我到底偷了多少车。我不承认,他们拿我没治。”他轻松玩笑的坦白让我有些迷糊。他说:“记住了,我们这里只叫绰号,不叫真名。你就叫‘解放军’。”墙的另一边还有十几个人,他们没有绰号。一个躺在地上,他的背伤了,坐不了。大胡子说他们都是政治犯。
《一個解放軍的1989》真实记录了一个解放军现役军人在六四事件中的独特经历。 |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窝头。那窝头黄灰色,像个大竹笋。我咬了一口,糙硬如沙,我嚼了很久,没法下咽,只得把它吐了。我把窝头还给大胡子。指导员说:“就这。一天两餐。不吃会饿的。试著嚼,慢慢来。”我一点也不饿。我尝了尝那汤,有点咸味,便喝了一碗。 晚餐我也只喝碱水汤,夜里就睡在那木板上。我们十几个人挤在六个人的位置上,只能侧身睡。我肩膀太宽,压著一只膀子侧身无从入睡。一早,刚要入睡时大胡子就叫起来:“拉屎?每个人都得去!不然就拉自己裤裆里!”他踢醒还睡著的。有人醒了,说没有拉的,大胡子喝问:“要是在这屋里拉,我要你吃了!” 我只想到号子外去看看,也跟著跑出去。茅坑在走廊尽头的左边。在茅坑门口坐著一穿湿黑衣脸白得像鬼样的人。茅坑里地是黑的,墙是黑的,顶板是黑的。地上有六个条形坑。要走运就会抢到一个坑,可二十来人,总得有人共坑。共坑不能屁股对屁股,那茅坑只两尺来长,只得先到的就蹲前面,后到的蹲后面。谁都不能等。只有十分钟。地面潮湿滑脚,茅坑里臭气熏人。我刚蹲下,那个幽灵样的守门人就站起来喝叫:“五分钟,三分钟,起来!起来,走!走!”他挥舞著黑棍。那个赶我们进来的也冲进来,踢还蹲著的人的屁股,“起来!孵蛋啦?走!走!”那些还没拉完的只得提了裤子往外跑。在走廊里有许多看守,每个人都挥舞著黑棍,谁落在后面他们就抽,“快!快跑!快跑!”在号子门口,一个看守守在门边,把跑近的一个个赶进号子里;前面号子里的都已等在他们号子门口,等著冲向茅坑。(《一个解放军的1989》,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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